我没好气地说:
“我杀人了。”
我哥哥微微愣了一下,虽是一副没太听清的模样,唇角已然压不住笑:
“你说什么?”
“我杀人了。”
我的声音很小,但吐字清晰,以至于他不能再继续装傻,然而他的神态并不很肃穆,只是哄孩子一般故作惊讶地轻轻“哦”了一声,等待着我继续给他讲这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哥——”
我当真委屈起来,湿了眼眶,低眸流泪哽咽道:
“你帮不帮我嘛……”
“哟,哭什么、哭什么嘛——”他这才撑着小几坐起来,抚着我的肩背将帕子塞到我手里,“帮你帮你……你是我妹妹,能不帮你么?”看着我擦了眼泪,这才压着声进一步追问道,“为什么呀?”
我回目对上他的眼眸,他却仍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连眼睛也不眨一眨,我只好借来林若甫盘出来的那几条吴、明两家的害处当做缘由,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说得续续断断,磕磕巴巴,我哥哥倒听得兴致勃勃。
“倒也难为你了。”待我说完,他翘起的食指抚了抚自己禁不住上扬的唇角,微微叹了口气,眸光里竟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喜悦之色,他拍拍我的背,弧唇轻轻一笑,“好,我知道了,无妨。”
这是关涉人命的大事,他竟然表现得如此稀松平常,我两腮泪痕未干,鬓湿色弱,疑疑怯怯地顾向他。他略想一想,又说:
“到了江南,好生安抚明家,哦,不是有若甫帮着你么……”
他一壁说着,替我理了理衣襟,温情款款地拖着声道:
“早去早归——”
面色略略一肃,眼里这才透出几许锐意,沉着嗓低低嘱道:
“务必要回京过年。”
至此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他给我挖的坑了,低头抹了抹眼泪,规规矩矩地跪下来谢了恩,他忙来扶我,我并不急着起身,只是扬眸定定地看向他,轻轻唤了一声:
“陛下。”
我道: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道理、规矩我懂——只是,今后可不要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噢。”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只道“放心”,教我去了。
我从御书房出来,便催辇舆,复急匆匆赶回母后宫里,过了仪门,打听到李治刚走,我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本就迟了这许久,却又不能逃跑,只好敛声屏气,低头小步跟着女史进了殿。
殿中爇着檀香,气氛难得的祥宁,我才要屈膝,便听见母亲温淡平常的语声:
“别跪了,过来坐着说话。”
“是……”
我小心翼翼地教女史扶着坐了过去。母亲也瞧出来我的忐忑,倒反过来宽解我:
“那些御史整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芝麻绿豆大的事儿,能教他们说得山崩地裂。”
母亲说着,又很是怜爱地看向我,将我揽进怀里:
“行了,我女儿是什么人,我心里还不清明么,你那个糊涂二哥没深沉,下了朝猴急猴急地跑过来,教我给骂回去了。”
她温热的掌心一遍又一遍揾抚在我微微瑟颤的瘦脊上,我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皱了皱鼻子,蜷着身子轻轻枕于母亲膝头,嘤咛道:
“娘,哥哥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