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对她周围人隐晦的嫉妒与痛苦一无所知,因为她那时远比现在要年轻,也要更加锋利、更加野心勃勃。
——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大学所有相关的专业书,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通过了所有的课程考试并以一篇全新的数学论文毕业。这篇论文被她的导师评价为“以一己之力推动数学领域前进一百五十系统年”,并被收录于联邦最高级别的学术期刊。
名为“西尔维亚”的光芒过于耀眼,即使本人对此未置一词,但那些所有曾经不可一世的天才们都能感到自己被笼罩在她的阴影下,且永无出头之日。
那几年,不仅仅是纽克斯大学,多少物理和数学系的天才道心破碎、转系去往了其他领域深造。
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究竟能不能有所成就,只要自己能够不需要一辈子无望地跟在别人身后追着她的背影而奔跑,他们就能心满意足。
而对于一点都不关心平庸之人想法的西维,她仅仅只有一个想法——“那个地质勘探系的女孩似乎不错。”
粉发的女孩出身理工科,与西维拥有一定的共同语言;却在之后投身于地质学研究,与西维的专业领域可谓是毫不搭边,她们毫无竞争,甚至相辅相成;更何况比起为人傲慢、性格孤僻的书呆子来说,出身世家、并有“派对女王”之称的薇莉安娜要受欢迎的多。
而这样的女孩子愿意主动找西维聊天交朋友,西维也很乐意旁边站一个小天才给她讲一些学校发生的乐子——比如又有某个物理系的人才自暴自弃地去读了生物,好像最近干得很是不错,逐渐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个弱智而得以重新做人。
她们在一起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西维在某次发布会上当众宣布自己“讨厌”普蒙托利这个姓氏开始。
『Family"s honor is my pride; family"s shame is my disgrace.』(吾族荣光如加我身;吾族之耻我之痛悔。)
薇莉安娜认为这是对她的一次极大的背叛,她认识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这样突然而不知所谓的宣称在她看来毫无意义。
但即使她亲口向西尔维亚询问过其中的原因,西尔维亚在当时也并未给出回答。
“我的说法——啊实际上就是敷衍,根本没办法搪塞过去,但我根本没必要和她解释这件事。之后就是我们之间关系这种……如决裂非决裂的量子叠加状态……”
“嗯,就这样。托奈莉,喜欢粉色吗?”
西维一直在刷新着光脑,就连解释她们之间的过往时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喜欢。”
得到回答后西维点点头,继续勾选着什么。
可是得到解释的托奈莉却在这时候反而有点理解了当年那位诺斯维斯特小姐的感受了。
——她在敷衍我。
或许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只要面对的是自己所爱着的人,哪怕TA只留下一声叹息、一个语调,也都能从中知道这个人的想法、能够体悟这个人没有说出口的情感。
西维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不想这么做,她不想说的事没有人能够逼她说出来,而面对她们的质疑,西维的判断是——你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样的价值,因此我完全不会考虑你的感受。
——而对于那时骄傲到只愿意承认西尔维亚是她的朋友的那位天之骄子来说,这样直白的不在意简直比所有她曾经遇到过的贬低都令她感到耻辱。
西维在此之后认为薇莉安娜在家族立场上过于魔怔,于此同时与西维单方面吵完架回家后的薇莉安娜却在房间里狠狠大哭了一场后,第二天就向“西尔维亚受害者互助联盟”递交了申请信。
“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普蒙托利!”
*
汽车样式的飞行器在专属航线上飞快奔驰,没了某个讨厌鬼的干扰,西维很愉快地开启了敞篷模式于低空之上欣赏着这城市的美景。
车上的阿尔弗很是上道地给西维讲解着这颗星球的美景,听着他美轮美奂的形容,托奈莉也想更多地看清楚他口中那个“星球上最大、最华丽的歌剧院”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惜她人小个矮,当她扒拉着车门伸出头时,突然一个急转弯,托奈莉要不是被西维眼疾手快地揪住衣领,差点就被甩出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闪闪发光的硬币顿时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去。她只能看着它穿过车窗的阻隔如同风一般从她眼前飞走。
“把安全带系好。”
西维把托奈莉拉回来,她依旧皱着眉头在光脑上挑选着接下来婚礼需要使用的各种宝石,一点都没有搭理惊魂未定的小孩。
“哼——”
有点点生气的托奈莉突然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了,她看着西维似乎满不在乎的脸、想起那枚划过她鼻尖的纪念币、想起那位骄矜的粉色大小姐,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让她开口。
“停车,我要……我要去把那枚纪念币捡回来。”
托奈莉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在西尔维亚一向是个过于柔软而宽容的孩子。但她这样说,西维也不会觉得意外。
“停车。”
副驾驶征求她的意见,而西维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看着托奈莉逐渐跑远的身影,身旁一直坐着的阿尔弗终于停下了他那干枯毛燥没有营养的介绍词,有点担心地问道:“阁下,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放任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星球乱跑,是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家长都不会做的事。
但是西维不是托奈莉的家长。
即使她的姓名会出现在托奈莉的“监护人”那一栏,即使她会去参加每一场托奈莉要求她去的家长会。
——但她们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孩子与监护人的关系。
托奈莉失去了她的西尔维亚,西尔维亚也失去了她的托奈莉,她们两个人是因为这两个人才跌跌撞撞地彼此相遇然后抱团取暖的关系。
西尔维亚从来不会当托奈莉是需要她保护的孩子。
但这没必要说出来。
“没关系,不会有事。”
她说的信誓旦旦,但除此之外,阿尔弗依然有所担心。
西尔维亚即将在这颗星球按照恐怖分子的要求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请柬送的格外随意,但没有人知道那个“新郎”的身份,包括托奈莉。
但除了他。
他看向窗外,依稀可见窗外女孩行色匆匆下了车追逐那枚金色的纪念币的身影。
远处日暮西斜,她的背影背着夕阳与晚霞在风中一路前行。云雾缭绕,紫色橙色的晚霞在云影中若隐若现,随着夜幕降临被这颗星球上逐渐点亮的霓虹灯映照地分外瑰丽。
只见她一个转身,这抹鲜艳活泼的身影便与阳光一同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