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栖觉得自己应该死了,可奇怪的是,他好像还能感知外界。
只是周围的一切过于割裂,噪音很大,像是耳鸣一般,嗡嗡声总是在他的耳膜边萦绕不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常常给他一种还残存于世的感觉。
在这样煎熬的环境中,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彻底丧失了对它的把握能力,有可能过去几天,也有可能仅仅是过去了几个时辰。
岑遥栖很早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并且对这欣然接受,命运的轨迹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唯一的差错是他没料到谢凌衣会半路杀出来,不过好在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可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抗沉重的眼皮,但依旧改变不了谢凌衣的视线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的事实时,那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其实是不想死的。
他只是接受了死亡,不代表不想活下来。
这种愿景在接下来达到了巅峰,他闭着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可听觉没有消失,只是依旧耳鸣,听不大真切。
他听见谢凌衣夜晚来临时会伏在他的耳边谈及以前,也能感受到谢凌衣每天将他抱在怀里,像之前那样,给他梳理着头发,两个亲密无间,仿佛谁都不曾离去。
岑遥栖给不了对方反应,甚至连最后一点听觉都在慢慢消失,他想或许这一次自己是该真的死了。
死后的世界是怎样?没有人知道。但毫无疑问的会是一个没有谢凌衣的地方。一想到这层,他突然觉得死亡变得好可怕。这种恐惧比他在这些年为死亡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还要重。
在这个世界的感知彻底消失之前,谢凌衣头回无措地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之时,而他无能为力,甚至连句苍白的安慰都没法说出口。
然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约莫过去一刻时间,他感觉眼前一切都变了。耳朵在看不见的时候十分敏锐,他依旧睁不开眼,可耳边那一声仪器的“嘀嗒”是那么的抓耳。
一开始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太陌生了。
他似乎并不是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他虽然看不见,没办法观察四周的环境,但他能感受到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他薄薄的眼皮上。
我没死?
这是岑遥栖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之中的问题。
他不相信死后会去的地方也会这样有温度,也会这般的熟悉。
让他更加坚定这想法是紧接着传来的歌声。
“不能握的手,从此匿名的好友……”
歌曲只唱到这里,手机主人就很快接了电话,紧跟着关上单独病房的门。
“喂,您好。”
“不好意思,我不是陈老师,我是他的助理,对,叫我小宋就好。”
岑遥栖感受到有人慢慢走近他,最后停在几步之外。
“陈老师之前太忙晕倒了,现在还医院呢。医生说这几天会有苏醒的迹象,但具体的时间都说不准。”
“您是说《神女无心》的剧本?我很早之前就发过陈老师看过,不知道他来没来得及看。”
“不,不……不用破费。陈老师这边我在照顾,您放心,等他醒了,我会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也会把剧本再给他过一遍,你看这样可以吗?”
……
那人似乎靠着窗户和电话那边攀谈起来,暂时看起来没有结束的打算。
岑遥栖不敢置信的想,他这是回来了?
额角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记起《神女无心》的主角就是闻烟,这本十年前的小说开始影视化,在网上又一次的翻红,不过当然骂声更多。
因为这是一本非常典型的病娇虐女古早文,男女主一个正常人都没有,配角反派也是全员降智,能火很明显是吃了时代红利。
身体动不了,脑中的思维就更加活跃。
原来在那个世界死亡就能回到这里吗?最先穿到书里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这个猜测,可死亡不算可怕,但咽气前要遭受的折磨太痛苦,于是他就这么走上得过且过的那条路。
他在想,既然他回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摆脱系统的控制?
那谢凌衣呢?他还存在吗?
岑遥栖脑海里乱成了一团糟,突然他灵光乍现,他顿觉柳暗花明。
若是他当真回到这个世界,那是不是可以通过改写剧情的方式,改变书中人物的命运?
这个想法刚在他的脑中存在一秒,尚且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岑遥栖的太阳穴就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耀武扬威地摧毁他的理智。
痛到他怀疑系统并没有完全消失,并且在得意洋洋地劝他打消这个想法。
可它越是这样做,他就越怀疑这样的方式或许当真有用。
岑遥栖不顾系统的警告,想要挣扎着起身,电脑……电脑在哪里?他要改写《神女无心》的结局。
事实上他却躺在病床动弹不得,更别提起身了。
额头上的疼痛愈演愈烈,他疼得受不了,马上就要放弃方才定下的决定。
眼前又是诡异的安静,病床前打电话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
岑遥栖终于能睁开眼睛,眼前光亮得刺眼,他用手挡在眼前,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放下手。
他愣愣地在不大的病房走了一步,一眼就看见躺在病床的人。
他走到他面前,看见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躺着的人面容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黑软的短发盖住饱满的额头,闭眼安静地沉睡着。
原来他还是没有真正活过来,依旧还笼罩在系统的摆弄下。
岑遥栖伸出去的手竟然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他费解地皱了皱眉。
当他还想怎么才能回到这具身体的时候,白到透明的手腕像是割开一般,流出浓稠的鲜血,顺着精致的指骨淅淅沥沥滴在惨白的地板。
岑遥栖茫然地盯着这团鲜血,他没觉得半点疼痛,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血一样。
不是自己的血?
他想起来了,手腕被割开流出来的血,好像还真的不是他的血,那是谢凌衣的血!
得到这个答案,岑遥栖愈发困惑。紧接着他看见手腕上刺眼的鲜血在他眼前化成了缠绵的红线。
他的面前被投下一片修长的阴影,顺着这条红线转过身,他看见了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袍的男人。
眼前的白光太亮眼,他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仔细辨认出那一截精致的下巴有几分熟悉,进而轻而易举地推算出对方定然容貌不俗。
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他的手腕上,和他一样。
岑遥栖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对方怎么会也在这里?他也会死吗?
他有些着急,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但对面的谢凌衣似乎没有想要同他沟通的意愿,他惨白而指节明显的手指将拽紧了那艳红如火的红线然后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四根手指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迫越缩越短。
可离他越近,岑遥栖就越是看不清他,到最后他觉得自己面前像是只剩下一团白光,唯有那根红线彰显着他的存在。
手腕的红线还在不停收紧,岑遥栖最后看了一身后的自己,回过头主动抱住那团白光。
预想的温柔怀抱他没有感受到,反而他感到自己似乎掉入了万丈深渊,在不停的下坠,身后的病房在不停倒退,离他越来越远。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液体落在地面,岑遥栖一开始以为滴落的是血,仔细一听,原来是外面下雨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洞口处也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人走得很谨慎,光听这动静,他就还知道来人绝对不会是谢凌衣。
“岑遥栖?”
“岑遥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