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开春,紫竹峰后山的药田那一堆枯枝败叶算是彻底改换一新,一些奇花异草应时节地冒出了头,颤抖着身子吹着乍暖还寒的春风。
谢凌衣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处搜刮着紫竹峰现存的草药,致力于把他们煮成黑乎乎,毫无食欲的汤药递给岑遥栖喝。
后者光是看着那汤药的颜色都打怵,一碗汤药不见碗底,光闻着便能呛个好歹。
岑遥栖没敢接,尽量笑得十分和蔼:“这应该不是给我喝的吧?”
虽说还有半个月,但没必要没苦硬吃吧,反正都会死,那也不要苦死!
谢凌衣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没有商量的说道:“喝。”
还真是言简意赅,岑遥栖更加头疼了。
“我竟然不知咱们紫竹峰还出了个医修。”他干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谢凌衣仍是盯他两眼,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还是不容拒绝地挡在他的面前。
“要我喂你吗?”他眯了眯眼睛,不答反问。
岑遥栖眉心一跳,算是明白眼下根本没有转圜的可能,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这碗成分不明的汤药。
死之前还要受这个折磨,这也太痛苦了吧!
岑遥栖心一狠,闭眼把汤药倒进嘴里。
舌尖甫一沾到尚且温热的汤药,紧锁的眉心却骤然松开。
岑遥栖颇为惊喜转头看向一旁早有所料的谢凌衣:“不怎么苦,你怎么做到的?”
“多加了几味甘草。”
就知道这人喝药跟要命似的,还好他早有准备。
“嘶。”谢凌衣突然倒吸口凉气。
岑遥栖把喝完的瓷碗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看见对方的反应,直接问道:“怎么了?”
谢凌衣摇头,按了按额角。
又来了,总会动不动就疼痛,他都快习惯了。
看见岑遥栖略带关切的表情,谢凌衣却觉得没那么头疼了。
“这不是被你气的吗?都多大人了,喝药还要人操心。”他意有所指地冲着桌案上空掉的瓷碗抬了抬下巴。
岑遥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我喝药不操心,关键这是汤药!”
把藏在心底的事都说出来之后,他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两人相处也更加自在。
谢凌衣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是汤药还能是什么?”
岑遥栖有些哽咽,差点忘记这可不是他之前待的那个世界,那里的人们恐怕对他这话深有同感。
“还有丹药啊。”他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很快找补回来。
谢凌衣神情微微一顿:“那以后都给你炼成丹药?”
就是有点费时间。
岑遥栖想了想,摇头:“算了吧,那玩意儿噎得慌。”
这东西偶尔吃一颗还行,要是天天吃几颗,他指定遭不住。
谢凌衣点头,对他的话还算满意。
“你过来。”岑遥栖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谢凌衣看他一眼,边绕到他背后,边问道:“做什么?要我给你推秋千吗?”
他虽然还在问,但已经主动推上秋千。
岑遥栖摇头,对着秋千的另一侧拍了拍:“你师尊是那种人吗?我是让你过来坐!”
谢凌衣先“是了一声,又接着”“哦”了一声,按着对方的指引,坐在他的旁边,熟悉的昙花冷香沁人心脾。
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岑遥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脑中则在想些委婉的措辞。
“凌衣,我看这药就不用喝了吧,反正半个月后就……”
然而他那委婉的措辞还没派上用场,谢凌衣就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
“这不还有半个月吗?”
“这半个月,我每天都会给你送药。”
“ 你不是说我答应过要给你端茶递水一辈子,这不就是吗?”
看谢凌衣颇为认真的开口,岑遥栖知道这垂死挣扎也没有任何用了。
“也行,半个月后,说不定你都能是半个行家。”他笑着开口。
两人都没有刻意地避讳这半月之期,尤其是岑遥栖,更是尽量用一种诙谐的语气来掩饰其中的沉重。
“说不定这刚长出来的药草又被你拔了干净,紫竹峰又是寸草不生地一大片。”岑遥栖接着说道。
谢凌衣动了动手腕,秋千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晃着。
“你上次还说我呢,你这不也是?”岑遥栖往后一躺,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神色慵懒。
谢凌衣就不一样,就算是坐秋千也是正襟危坐。
“我这叫物尽其用。”他一本正经的道,“和你大有区别。”
身下是轻轻晃动的秋千,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照在人身上却极为舒适。岑遥栖眯起眼睛,感受久违的明媚春光。
说来他们紫竹峰的奇花异草也是够倒霉的,先是被岑遥栖拔了拿去换灵石。后又是被谢凌衣拔走来煎药,不过说来说去,都是用到了彼此身上。
“凌衣。”
“嗯?”
谢凌衣回应之后很久也没得到对方接话,忍不住偏头。却见那人捂住口鼻,低低咳嗽了起来。
“外面风大,让你多披几件外衣你又不肯,刚喝了药好点,现在又还回去了吧?”
谢凌衣截停了秋千,站起身,往屋里走去:“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件外袍。”
岑遥栖咳得凶,说不了话,只能点头。
谢凌衣拿了件青色的外袍,从背后披在他身上。
“下回出门记得披件外衣,初春风大。”
岑遥栖压制着喉咙,他怕咳嗽声太大,听不见谢凌衣的嘱咐。
说来也奇怪,谢凌衣这样寡言少语的人最近却突然开始多言起来,尤其是叮嘱这里叮嘱那里,像是要把下半辈子说不完的话都集中在这半个月全部说完。
岑遥栖却不烦,反而觉得有股暖流,流过心间。
按照原着设定,他应该为救女主而死,可这一次,他却想为一个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