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逃之间。

不知遁出几万里，柏起终于甩掉楚霸王。

“呼——”

他长长舒一口气，止步一块高大山石前。

复盘刚才一战，他心中大叫失策。

行兵布阵，才是他所长。

刚才，他却放弃大军，与对方单打独斗。

以己之短攻人所长，正中对方下怀。

脑中复盘，柏起无意打量起倚靠的这块山石。

巨大山石，殊为奇异。

高十尺，两道横纹将巨石等分成上下三段。

最上端，月白如莹玉。

中间部分，玄黄如黄玉。

巨石底端，赤褐如鸡血石。

啧啧，好漂亮的石头。

柏起心中赞叹。

许是大战劳累，他斜倚巨石，眼皮竟然有些松弛。

“人心惟危，”

“道心惟危。”

……

低微的《道经》诵读声，不知道从何处响起。

如同催眠童谣，令柏起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白起的手轻轻碰触到巨石玄黄色部分。

刹那间，往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长平战场，烽火连天，硝烟四起。

神枪箭雨！

他抖枪杀出，一枪化万枪。

万余士兵，身体被射穿。

一双双惊恐眼眸，充满恐惧与绝望。

一万……

五万……

二十万……

四十万！

四十万双眼睛，充满惊惧，绝望，怨憎……

就那么恨恨瞪着他。

一战斩敌四十万！

这曾经被他视为荣耀的战功，此刻却如沉甸甸的罪孽压在心头。

“吾一生为国，开疆拓土。”

“杀人虽众，当不为罪！”

柏起心中高声呐喊。

他想喊，却张不开口。

想站，却撑不起身。

想看，却睁不开眼。

双眼缝隙，透进迷蒙白光。

白色光芒之中，似有一道修长身影，道：

“开疆拓土，自不为罪。”

“上善伐谋，攻城为下。”

“不战而屈之人兵，方为上策。”

柏起不服，辩解道：

“战与不战，道不同尔，殊途同归。”

光芒中的修长身影，摇摇头，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曾想过，被你夺去生命的百万人，亡魂无以安置，怨念难以消除？”

柏起心底一颤。

百万双惊惧眼眸，浮现他眼前。

充满绝望，怨憎…

终于。

白起面露愧色，低头道：

“吾一生尽忠赢皇，未虑及此。”

突然。

他身子一晃，猛然惊醒。

手扶温润巨石，他怅然若失：

“难道，是我错了？”

轻叹一声，他顺势坐地。

摘下头盔放到腿上，后脑抵住赤褐色的巨石底端。

刚刚惊醒的大脑，再度昏昏欲睡。

恍忽之间，他听到一阵贺喜声。

“恭喜柏老爷，喜得贵子！”

“小公子天庭饱满，地格方圆，必是人中龙凤！”

“呱，呱，呱——”

……

柏起心中惊奇。

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他刚出生时的画面。

呱呱落地的新生儿，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