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老人缓缓转过头来。

陈平见到老人的整张脸，吓得后退几步，右手迅速抓起铜制长弓，拉好银光箭，准备随时射击。

他眼前的老者，脸上竟有一半被黑色的黏液所侵蚀。

这些黏液与陈平以前见过的和自己身上被抽走的黑色黏液略有不同，没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力，颜色灰黑，黏附在老人的半张脸上，像是干涸的泥浆，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老人脸上的肌肤在这些黏液的覆盖下显得凹凸不平，仿佛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但他的神态依旧从容不迫，仿佛这些黏液只是无关痛痒的存在。

“别害怕，我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老人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色黏液，缓缓说道。

陈平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见老人的确没有任何异样。

因为一旦沾染了这种黑色黏液，人会变得狂暴嗜血，无论怎么看，这位大榆山神都是一副寡淡的样子。

陈平这才将长弓放回背后，拱手道，“失礼了。”

“我叫做王林，大榆山山神。我可是和你杀死的辛库一样，是第一代山神哟~”老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听完这话，陈平一激灵，自己此刻没有了木头面具，这位山神大人早就一眼将自己给认了出来。

“王林大人明鉴！那位名叫辛库的山神并非在下所杀，我更是从未见过这位大人。”陈平连忙辩解道。

王林没有说话，反而笑了笑，指着亭子内的白色茧说道，“我这个不成器的侍者，也多亏你手下留情，否则即便我想救，也救不回来了。来~到这儿来。”

他朝着陈平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陈平坐下。

陈平稍作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在王林身旁坐了下来。

王林指着自己脸上的黑色黏液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陈平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只在山君遗留下的记忆里看到过，那个神秘的兜帽人用此物控制了山君，但具体是什么，着实不知。

王林单指一挥，茶壶凭空飞起，朝着一个空杯子倒上了一杯。

随后茶杯飞到了陈平手中，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我这幽冥界亡魂较多，颇为阴冷，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吧！”王林笑呵呵地说道。

茶杯中的热气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陈平捧起茶杯，感受到那温暖的热度，心中不由得感到一丝安慰。

他轻轻吹了吹茶面，喝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暖流自口中蔓延至全身，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这茶……真好喝”陈平不由得感叹。

“年轻人懂茶的人不多了，即便是那些第三代和第四代山神，也鲜有喜欢喝茶的。”

“这茶还是我一位老友送我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喝。”

说完，王林衣袖一甩，陈平手中的杯子便飞了出去，重新停在了桌子上。

“你现在只能喝一杯，要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啊？”

陈平没太懂王林说的什么意思，王林也没继续深究，反而指着自己的脸谈起了这个黑色黏液来。

“我脸上的这玩意儿，在蛮荒一族里，被称为蛮荒圣水。”

陈平闻言一怔，蛮荒圣水？

“蛮荒山神的尊主通过唤天石，从天道那里得到了这蛮荒圣水。”

“天道给的？天道怎么会给如此危险的东西？”陈平不解地问道。

“呵呵，天道就是宇宙生成以来就客观存在的规律和法则，包含了阴阳两面，既相生又相克，相互依存。有清有浊，有动有静，不以多而论少，不以少而论多。天道永远不会向在其规律和法则之中的任何一方倾斜，至公至允，也显示出了天道的无情的一面。所以，当蛮荒捍山快要被我十万大山彻底毁灭的时候，天道自然会拉他们一把。”

陈平听得入迷，原来这个世界，天道才是真正的裁判呀。

王林继续说道：“当年，在十万大山与蛮荒捍山的那场大战中，我们十万大山的道主亲自出手，将蛮荒尊主封印，连带着这些圣水也一同封印了。战后，我向道主讨要一点这圣水，道主也相信我的为人，赐予了我少许，这才有了幽冥界现在的局面。”

陈平连忙问道：“此物十分危险，为何您要这玩意儿呢？”

王林微微一笑，解释道：“我用自身近乎一半的灵力将圣水进行了炼化，创造出了轮回灵球。”

“灵球？”陈平眼前一亮，“是不是清障堂里面那个巨大的灵球？”

王林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我的灵力属性与众不同，与蛮荒圣水结合后，产生了清障之力。此物能够为孤魂野鬼带来情感和记忆，正是我想要的。”

王林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苍凉，“既然为神，受人间香火，自然要为人家办事。几百年来的人族内乱，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无法转世。我只希望这些孤魂野鬼能够得到安宁，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说着，王林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陈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对王林行礼道：“您果然是一位好山神，原本我以为山神已为神灵，都是自由自在的。像您这样愿意为凡人付出这么多，将自己锁在这如同牢笼一样的幽冥界里，比起天道，您不知强了多少倍。”

“哈哈哈~少年郎莫要妄议天道，天道无情，人有情，我也是从人过来的，你说对吧。”

陈平点了点头。

“自由二字如何写？看似条条框框，却总有一笔冲出牢笼。牢笼二字看似三面透风，但即使是龙牛之力也无法挣脱。能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对我而言，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着如此深意的话，陈平略有所思，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缓缓问道，“王林大人，在下还有一事不解。虽然那位辛库大人非我所杀，可我都已上了山神令，为何您还要……”

王林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不杀你，反而还要与你讲解这么多，是也不是？”

陈平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疑惑。

王林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肯定，“那是因为我知道辛老并非你所杀，杀他的另有其人。”

“啊！”陈平脸上闪过震惊的神色，心中瞬间涌起希望。

他想，既然有这么一位一代山神在此，那他完全可以为自己作证，甚至可以发动山神令向整个十万大山的人解释，辛库并非自己所杀。

王林似乎洞察了陈平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帮不了你。在私，我如今的灵力全部用于维持整个幽冥界，别说山神令了，对付一个三代蛮荒捍山山神都很费劲。在公，对于天道而言，我这属于是玩忽职守，一旦踏出这幽冥界，立马就会天道降下天罚，重入轮回。”

“这样啊……”陈平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望着眼前这位愿意为凡人付出一切的山神，心中满是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