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在他救了胖子的份上,不想跟他计较,然后闷油瓶也换了不辣的,小张哥就不提这事了。
我们酒局正酣,旁边东南亚张家吃过午饭,开始收拾东西了,看来他们下午就会撤了。
我松口气,东南亚张家离场,也算解除部分危机,群狼环伺,少一头疯狼总是好的。
我就跟小哥瞎子和张海客喝了几杯,胖子不来劝我酒,就往死里招呼小张哥。他此番死里逃生,心里窝着点小情绪,喝着喝着就多了,跟小张哥交杯酒都喝上了。
要不是我发现小张哥转过身偷偷把酒吐了,我真以为他转性了。
结果他发现我发现他之后,就笑着跟我解释,说他也喝多了,刀片不小心割到舌头了。
我一看他吐的酒水里果然有血丝,担心他再喝下去,万一醉到把刀片生吞下去就出大事了,于是赶紧招呼闷油瓶把胖子给拖走了。
事后我想想,那点血丝可能就是刀片轻轻碰了下舌尖,小张哥只是不想让胖子再无限制的喝下去了而已。
他这个人虽然不靠谱,还算有点数。
黑瞎子回去了,张家人开始轮番敬酒,都是敬闷油瓶的,敬酒的干杯闷油瓶随意,他就浅浅的抿着。
张海客早掐了烟,朝我举杯,然后张家人又来敬我,最后我也醉得差不多,始终也没人跟我喝交杯酒。散场了我挺着醉意帮忙收拾东西,转身一头栽进帐篷,跟胖子挤挤睡了。
闷油瓶就坐在那里看我们,我和胖子都喝醉了,只有他还清醒着,但他这次并没有阻止我们。
醒来时斜阳西垂,隔壁东南亚张家不见了,想来已经启程出山去。闷油瓶见我醒来,拉着我进了林子,没走几步,他直接把我扛在肩上。
这人想要干嘛,我问他他也不说话,走得飞快。
过了一会我醉意未解,又挂在他肩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我差点吓死,我正靠在山顶一棵最高的古树冠上,垂着腿靠着树干,身子一动差点掉下去了,幸亏树干够粗我一下又靠回来了。
这棵树长在深山里,少说得有几百年了,离地三四十米,有十几层楼,往下看了一眼,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有点恐高。
闷油瓶从旁边一根树杈跳过来,就落在我身边,我立即抱住他的小腿,“小哥救命,放我下去,我恐高!”
闷油瓶站着不动,都要被我怂笑了,半晌他指向天空说,“你看,晚霞。”
我扭过头望向西天,一眼几乎看呆了。
晚云收,暮云合璧,夕阳挂,落日熔金,山林间烟霭缭绕,余晖斜斜映下,山林层层尽染,群山剪影,深树成海,皆沐浴在一派橘金色光辉之中。
黄昏与日落,山河共烟火,我爱极人间这朝朝暮暮,更偏爱日落时分霞光最温柔,映得目之所及皆是无边浪漫神色。待到这霞光落了,又会升起一天星斗,昭昭明月,迢迢星河。
黄昏,是日与月的交接,是天和地的耦合,尘尽光生,照破青山,这袅袅暮霭,渺渺霞光,就成了披在人心上的铠甲,能抵御夜里层层寒霜。
“你想看。”他说,“这儿日落晚霞最美。”
晓看天色暮看云,是我上次别馆中毒之后说过的呓语,他竟还记到如今,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悲伤的人才更容易爱上日落。
但天边晚霞实在太美了,翻卷奔涌,灿烂辉煌,我看着看着舒心开阔,放开这些天心里的坎坷,长长吐出一口郁气。
生死不在我掌控,祸福也不为我所动,就像中天之日行到黄昏自然会西天日落,是自然而然,是必然之然,我早应知其不可奈何。
他是不是在告诉我放下,有些事是命数使然,张家人逃不开的,是选择,也是别无选择,并不是我的错。
好吧,既然做出选择,那选择的后果自然就由做选择的人背着,不只是张金钱,也同样是闷油瓶。
用舍由时,行藏在己,过去的且让他过去吧,再悲春伤秋也不过庸人自扰,自寻烦恼,我早该放开了。
我眼下更该考虑的,是同样做出选择的闷油瓶,他选择的路我暂时还看不分明,但因果同样也会落在他身上,我现在能做的是在他旁边不时扶一把,让他能偶尔歇一歇。
我不会再放他一人独行。
我们就这样停驻在高高的树冠上,他站着,我坐着,一动不动的望向远方,迎着晚霞想着各自的心事。
啊,比起日出,我更喜欢日落,就好像比起遇见,我更喜欢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