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他们偶尔地喝一口酒,不觉也已吞了三四杯;故事差不多诉无可诉;他们的脑子都泛了糊涂,自以为清醒着;不早了,该睡觉了。奈打起一点精神,从半梦的神游里脱出来,拖着松软的步子带他们打点宿处,楼上的小卧房。平时只有她一个人住,余下的几室从没租过,她不为钱,也不求热闹。秦和北对望了一眼,挑了一间,和奈作了暂别。奈下楼去,难得地含了笑意。
秦坐在地毯上,翻着行李箱,整点一下物件;从浴室传来的水声令人遐想;秦红了脸,赶紧埋头看起物什。东西很多,但不算杂,大部分都是日常的用品;例外的只有几件:名单,一柄钥匙,笔记……——他想起了老李的话。那些个在无数夜里、灯下执笔的伛偻的背影,又一一映到他脑海里了;他才意识到他虽是和老李相处了这么多年,可他从没看过老李写的什么——显然不只是什么配方和调酒经验了;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老李,和对方的所想,大概也不为过……他正要翻开笔记,北已经来了。秦放下笔记本,有些局促地起身——浴巾并不十分宽大……
这一夜,对有些人,或许是普通的;对有些人,或许是特别的。可她到底只是一夜而已,是岁月无尽子嗣里的其中一个,是沧浪间的一映波光;她存在一瞬,划越一瞬;她的意义由后来的姊妹去赋予;她意义的意义再由后来的玄子玄孙去赋予……流光如沫,多么美好的一刻幻梦……仿佛前面真有希望似的!有吗?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重要的是尽责任,像这夜一样:诞于此间,为长河所没;而其无怨,至少是未作怨言。她无畏地存在到了这个世界的一刹那而又无愧地消灭在了这个世界的一刹那。她逝去了。她已经尽了责任。
两颗灵魂交融了,而和其互为支配的肉体也懒洋洋地睡着了;往后,你不要再问我为何而悲,不要再让我满口的胡言去搪塞你的不解;我悲,仅是悲;就像夜仅是夜;我悲是为的她已成了我的本色,为的要用她的眼界去看世界,洞体人间。她的目光远比我的清朗;她的目力远胜我的。我快要瞎了,而她不会。我们成了互为的主宰。
明天慢些来罢……你想要快些么?无妨,毕竟无论我们如何哀求,流沙的漏永远地沉着而下,不变丝毫,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