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前面的都很有可能,可是你说你要自由——这就太难了。”
“怎么的呢?这不应该本就是我们的基本权利吗?”
“当然不是。不但不是,也不能是。不能个个人都自由的。”
“那也应该去努力啊?总不能心甘情愿,你要做奴隶。”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求的自由?”
“……被抓以后。”
“那你觉得镇上平凡生活着的人,他们符合你想望的自由吗?”
“……我知道了。可他们能够妥协,和我的艰难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呢。恰是结症所在。千千万万的人满足着,最多牢骚着;只有你挥着拳头喊‘要自由’,那他们会怎么做?逼你沉寂便是仁慈了。而且你是否真的求自由还有待一说,谁保得准你不是单单被自由的香气吸引,循迹而来的呢?自由是一回事,自由的香气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多少的人拿不动自由,只想贪婪地吸食她的香味,赖在她身边,为自己作掩护,一句‘你个奴隶’就想掩饰他的无能和未少一丝的奴性。这种人太多了,差不多可以说是自由的蛀虫:污辱了自由,污辱了人生。而即便你是真心地求自由,困难只会更多;你要操刀,瞄着人生上附着的多余的赘瘤,切下去,一个不慎是伤筋动骨——否则你就拿不起自由;而不论你是否成功,旁的人都要来妨碍你,取笑你,为的你的独异、你的不从众——不从众就是大众的敌人,哪怕他们不表示,也要暗中想尽办法同化你,直到你和他们一样。人生仿佛是一个氢气球,尽管被系着,可至少远为安全,你可以选择高飞,然后爆烈:畅游后的不久爆烈,在地上摇摆更久然后爆烈,这是你的选择,可也要你有剪断绳子的手段……最困难的,是——”
“自由”望了一眼顾,两人会心一笑。
“你如果为‘一个人’而不安,那你就不能自由;不过当你接受这种苦时,自由会告诉你,其已不再是苦了……”
淡淡的、深切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夕阳自屋顶隐没了;涌现了繁星,一轮皓月。三人彼此望着,都有了收获,为秦尤其的多;他从此对顾改观了,心里认为是“自由”的功劳;这不假,可实际的关系是一种隐秘的相辅相成,甚至为顾本人尚未觉察到的。秦并未有增添或是加强了什么信念,也没有得到希望;相反,他看到了路的更加艰难;可这就够了,他要的就是这些,哪怕告诉他的是他的无力和无能,他也接受,他但求能够看清,但求摆脱无边的樊笼一样的迷茫。
他们睡了。秦躺在沙发上,睁着眼——那里,有一团火燃烧着,尽管还明灭不定,但已经在放出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