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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没有说话;她冲往这张望的警员摇摇头,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走了回去;她有些僵硬地伸手,在秦脑袋上拍拍,笨拙,却很有耐性,很温和,慈母式的关怀……她很明白秦的内心,被麻醉了那么久,那么久地在雾里狂笑,唱歌——如果迷雾一直在倒反是好的……至少他到死都在快乐,即便是不健康的快乐;可是迷雾散了,以一种极残忍的方式,顷刻间了无踪影,一切的幻象都消失了,剩下的是残酷的流血的现实。秦被击垮了。

“或许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可能……”北自我也在怀疑。

秦不相信。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他现在的心境,大有为了惩罚自己的需要:浪费了那么多的,珍贵的光阴!断送了——他也力求断送,为的要证明自己的错误和他悔过的心,可是也只停留在悔过,前进是需要力量的——自己的和老李的前程、人生。他多可恶!简直就是恶魔……

见秦有了自暴自弃的意味,北不由敲了他一下;吃痛的秦愕然抬起头,似乎认为自己这么痛苦,就不会再有人责怪他了……

“清醒点罢!”北用了一种连她也未想到的,前所未有的口气,“你怎么能算完了呢?没有一命呜呼之前,谁敢说你完了呢?即便你要完了,就应该低着头屈服吗?要死,也得站起来死……何况差得多远!有多少比你受的苦还多的人,他们在挣扎,在求生存,你在他们眼中简直是幸福……当然,这种比对是不应该的,是一种强制;可是你应该先看看你敌人丑恶的嘴脸,你应该先学着冲他们咆哮,对着他们的脸捣上几拳,或许再踢一脚……是的,我们真是太苦了!一切都是太苦了!如果可以,我也想躲在角落哭上十天十夜——但然后呢?难道我们要用自己的哭声作自我的挽歌吗?眼中湿气弥漫的时候,还应当有些冷的反光和犀利……咱们抬起头来罢,不能让眼泪白流;我也很想哭,为你,为老李,为我——我们都是苦命的……可是,可是!总不该是这个样子……一定有哪里错了!错的是他们!”

北说着,说着,泪也掉下来了,掉到了秦脸上,摔成了碎瓣,大的滑了下去……两人的眼泪流成了一道,秦打了个颤。

“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尽我的力量……可是你也不能放弃——”

她瞧着秦;秦点点头,哽咽地答应了。看着她的身影闪没在墙的拐角,他的嘴一阵嗫嚅;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哭的不是眼泪,是身体的泪,是整个灵魂,如同秋夕的和风,裹着潮湿的树叶和泥土的气息,从里到外,浸透了他整个的身心。他发觉这间屋子变了,变得焕然一新:瓷砖亮了,灰尘更质朴了,床单的沟壑变深了,从窗栅里透射进来的阳光,同雾一般的剧烈地晃动,大块大块的光彩的颗粒……他的灵魂洗净了。

“明天……”他抬头望着缝隙中的蓝天,晴空,一只鸟扑扇着羽翼从窗前掠过,一迭串的翠啼……他挺了挺腰,很安然地坐到床上,又朝窗口望了一眼——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躺下来,盖好被子,他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