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拥有石漆不稀奇，稀奇的是马亚竟将石漆当做再寻常不过的燃料和装饰品，随处可见，随时可用，纵使塔拉也不敢说这种大话，看来马亚确实是个好地方。

海卡勒的情人萨达特也与马亚有密切联系。其母乃安息酋长，部族毗邻马亚，曾因两国冲突出使觐见马亚皇帝。其父乃巨贾，常年往来于安息与马亚之间，对马亚也极为熟悉。

裴靖有求于二人，遂改邀其留居宫中，以便随时召见。

元日当天一早，裴靖使人陪伴海卡勒二人去城内游览了一番，下午朝会宴后，又于天权殿召见二人，并使宰相及外事官、诸司官长作陪，详细咨询有关于马亚的各项事务。

海卡勒自称是三年前的秋天离开的马亚，恰好是林尘岱因战乱受阻被迫折返大凉的时间，只不过马亚分裂得要比林尘岱所知的早几个月。

崇和二年开春时，马亚皇帝阿巴斯二世率十万黄金甲兵东征，意欲越过高原涉足西域，谁知初至高原便不幸罹患急症，由是匆匆撤军归返，然仍驾崩于半途。

消息传回都城迪纳，众王子为争夺王位和皇家骑士团大打出手，各据封地互相攻讦。为马亚征服的部族趁机逃散，并反过头来成为诸位王子的座上宾，以为争夺王位的助力，马亚国内进而大乱。

海卡勒是三王子封地内的商人，不止要被三王子掠夺家资充军费，还要被其他攻打三王子的人掠夺，以致于不得不带着妻女离家逃亡，于数月后辗转抵达位于九王子领地内的外舅家。

他的外舅也是他的姨夫，乃九王子麾下一名收缴赋税的小吏，因为人老实诚恳，颇受尊重，故家中还算安宁。

避祸期间，他认识了一位因战乱滞留马亚的安息商人。商人这趟本要去大凉走商，临时改变主意来了马亚，谁知遭遇战乱，几次三番试图离开，不想边境驻军见是外国人便轮番诓骗钱财，很快便被骗得一穷二白，被迫逗留至今。

海卡勒曾听闻东方有个比马亚大数倍的国家名为“大凉”，但从未去过，便与安息商人打听如何去大凉，路途遥远否，经商环境安定否，他的财物经一路打点抢掠已所剩无几，正需寻个安稳之地重新开张，补贴家用。

安息商人道，大凉也才刚安定没多久，自马亚到大凉倘若顺利的话，走路需得一年，如果海卡勒肯帮他离开马亚，他愿意带海卡勒去大凉。

海卡勒与妻子和外舅商议了几日，决定去大凉碰碰运气，遂将剩余钱财全部兑换成货物，在外舅的打点下带着安息商人离开了马亚。

前往大凉的路途并不顺利，翻越高原时，他不幸患病，险些丢掉性命，刚入乌孙境内便遭遇了流沙，货物损失大半，走到宛兰时又被成群结队的流亡百姓抢劫，还被一个小国的国王当做奸细抓进牢里关了两个多月，一行折腾了近一年方至安息。

他在安息休养了三个月，又在情人萨达特母亲的指点和帮助下补足货物，于秋末与萨达特一同启程往大凉旧都大邺走商。

谁曾想，二人刚离开安息不久便遇到了龟兹的马帮流匪，非但损失半数身家，还被抓进牢里关了两个多月，最后是在一名安息奴隶的帮助下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其后二人沿着舆图往东走，抵达高会时，听闻大凉正与回鹘开战，因回鹘无故扣押凉使，大凉皇帝乃天子，大凉使者即天使，上天为此震怒，对回鹘降下神罚，并使大凉替天行道。于是他们只好折返向南，打算经由精绝、奚入大凉河西道。

不幸的是，精绝也发生了内战，新主的异母姐姐不服妹妹继位，姐妹吵了一年多，终于吵成了战争，姐姐拉拢七部谋反，妹妹拉拢四部抵抗，战火覆盖精绝全境，还好他二人未曾深入国境，沿着边境线迅速逃离，差点又被困在精绝。

待至奚，回鹘已成为大凉的关外道，而奚也在请求归并，此后一路行商至关内，无事发生，终于崇和五年夏末抵达大邺。

裴靖感慨于二人一路心酸艰苦，仔细关怀问候了一通，既而貌似无意地说起马亚为十二王子重新统一的事。

海卡勒摇头，说只短短月余而已。上个月他收到妻子来信，信中说，十二王子只是归拢了马亚东部，自称为马亚，实则不过三成国土，西部还有七成在其两个哥哥手里，十二王子未能抵挡住两个哥哥的进攻，自焚而死，现今这三成领土又分裂成七八个部落，他的外舅凭借德高望重，已然成为其中一个部落的首领。

说到这里，海卡勒脸上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原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下个月便要嫁人了，分别嫁给两个部落的首领和少主。他与妻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今劳燕分飞，亦不能一起送女儿出嫁，心里实在舍不得。

裴靖几番张口欲言皆无言，这种事她属实不太好评论，劝对方“节哀”肯定不对，毕竟是喜事，说“恭喜”更不对，要嫁人的可是海卡勒的妻子。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张赋秋，但见张赋秋一脸“哇，好厉害”的表情，便知这人也靠不住，再观下首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闭上耳朵，不听不看不知道，她只好干笑着宽慰海卡勒，说二人往后定还有机会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