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最终没有安装这批运到宫里的玻璃,而是给皇上的乾清宫安装上了。
天顺帝坐在明亮的房间里,脸色却有几分不大好看。
崔传铭虽然平时对皇上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在琢磨皇上的心思上却差那么点火候。他也不明白太子那么孝顺,把隆庆侯敬献给他的首批玻璃都送到皇帝这里了,皇帝还有什么不开心的?难道是皇帝心里在生隆庆侯的气,嫌隆庆侯眼里只有太子,没有皇上吗?
天顺皇帝不开心的原因并不是生隆庆侯的气。他眼里隆庆侯就是个直肠子孩子,对谁好就是真的好,根本不考虑权势地位,况且这本来就是他准备给太子从小培养的帮手,他没什么好在这个上生气。
他忧虑的是,随着太子年纪渐长,失却了小时候的率真本性,考虑问题却越来越周全,不知道是身边的怀恩和覃昌等给他出主意,还是他自己开始格外注意起来,每每要做一些事,总是先拟好纲领,然后再奉送到御前,像其他大臣那样严格走流程,不再一时兴起凭嘴说。
太子的行为越严谨,得到朝臣的赞叹就越多,尤其是连他最近准备提拔进内阁的的礼部左侍郎许彬,也和阁老李贤一起赞扬太子做事“周全、有章程,初具明君之相”。
天顺帝每次听到有人赞扬太子,他心里的不安就增加几分,何况两位内阁重臣齐声称赞。他自己九岁继位,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国家大事,全凭太后和三位托孤大臣(杨士奇、杨荣、杨溥)辅佐,哪里像现在的太子,仅仅比他当年大一岁而已,却做每件事都有头有尾,思虑周全。以至于太后对自己这个儿子带搭不理,对太子却嘘寒问暖、关怀备制,明显寄予了无限厚望!
这预示着,这个太子不等成年,就对他的皇位形成非常大的挑战!天顺皇帝在这样的情绪作怪下,日夜焦虑,不得安睡。终于熬得又长口疮,又是牙疼。
这一天午后,太子又拿着他的奏折,来到乾清宫,他想等皇上午睡醒来后亲手呈给皇上,不耽误自己下午回文华殿上课。
这会儿,皇帝刚刚午睡醒来,牙疼的厉害,宫女送进半碗刚熬好的败火药。
太子顺手接过来,亲自奉到皇上眼前,他舀起一匙,送到皇上嘴边。没想到皇上一张嘴,扯到嘴角的疮口上,本来并不烫的汤药碰到溃烂的疮口,却令皇上疼得一个哆嗦,他怒从心头起,一把打翻药碗,痛斥道:
“太子,你想烫死朕?说,你是何居心?”
奉先殿内所有的宫人太监吓得跪下来,深深把头埋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出。
太子先是怔惊,随后感觉到无比委屈,他也默默地一条腿先跪下来,另一条腿跟着跪下,随后磕了个头,哽咽道:“儿子不敢,请爹爹息怒,儿子以后会小心。”
天顺皇帝烦躁地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有事朕会召唤你,安心在东宫学习,你要学习的东西多着呢。下去吧!”
太子缓缓退出乾清宫,候在门外的怀恩走过来,看到太子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怀璧其罪啊,可惜太子还小。”
他跟在太子后边低声劝慰道:“太子,您不要太伤心了,等过一阵儿,皇上不那么忙了,兴许就好。”
他也不敢再深入说下去,天家眼线遍布宫内外,不是他敢随意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