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原地等待了一会，但少女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之后的三五分钟里都没有回复。

“怎么回事？喂？”他敲了敲耳机，想去洗手间先浇点冷水清醒一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耳际也响起了滋滋电流声，眼前居室的画面出现了部分扭曲，当中涌现出不正常的光影变化。

但是当他重新睁开眼后，那名黑发及腰、眼神灵动的少女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正带着显著的笑意低头看着双手。

她的衣服略显破旧，皮肤也残余着被烧灼的痕迹，但是此时这些痕迹都在不断地变淡变浅，蓝白相间的泡泡袖连衣裙也变得愈发鲜艳整洁：

“呵呵，不知道你的邻居这会睡着了没，我先去叫醒他们~”

她的身影朝着米迦的方向挥了挥手，随即化成一道黑影，融入了昏暗的大理石板之间。一阵风吹过，刮得拱形窗哐哐作响，整座公寓屋子里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冷的气息，令米迦打了个寒颤：

尽管已经谨慎为上，但自己事先并没有意料到对方能自行恢复灵力，还是以如此快的形式。

隔壁麦格夫妇都年近衰老，要是夜里忽然被鬼附身去世，能被当做正常死亡的可能性有多大？到时被怀疑的很可能是他，爱丽丝在借此要挟人质，想威胁自己！

米迦努力平复了心情，并未第一时间打开门外客厅里的照明灯，而是捏了捏眉心，湛蓝色眼眸迅速黯淡下来，眼中昏暗的书房呈现出冰冷的、无生命的灰色，只门缝边上呈现出深而明亮的浅蓝，像从潮水中爬向沙滩留下的水渍，顺着门缝往外蔓延。

他向着门口方向走去，从数张草纸下方取出了写满尖锐咒文的莎草符纸，向其中注入大量灵力，低语了一声，飞掷而出：

“雷鸣！”

“飓风！”

话音刚落，这些内容不一的黄色符纸已击中门板，如同植物根须一般的电流向着四周蔓延，噼啪声猛然响起，门扉上显出了短暂如火焰烧灼一般的亮光，并摇晃着似要跌落，出现了数个被烧焦成孔洞的缝隙；

呼——呼——！

狂风席卷着从这些裂口中奔出，其余风力也推动着门向外凸出，并最终崩解成一块块携带着闪电的碎片，彻底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客厅中传来。

跨过了仍然泛着电火花的门板，米迦唰唰唰地丢出驱魔符，朝眼前因为吃痛重现人形的灵体掷去。爱丽丝的头颅从泛着‘荧光’的凝胶状蠕动物中钻出，看见周围被一圈驱魔符包围，只能瑟缩着躲在中间。

在现实中的灵视状态下，他清晰地看见幽蓝色的能量团块中时而闪现尖锐的深红，时而又黯淡异常，这代表着‘爱丽丝’的情绪在极度愤怒与消沉恐惧之间来回横跳。

考虑到对方很可能会吸食生物电回血，米迦刻意保持着自己与她的距离在三米以上，这样有什么明显的灵力波动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拉过来一张椅子，注视着对面的女鬼一会，然后搬出了金属键盘：

“我打算现在就向调查局举报你的存在，过一会儿等天亮就会有人来了。”

拥簇于灵体肿块中的少女头颅面如死灰，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也放弃了用人形诱惑对方心软。见此情景，米迦挑了挑眉：

“或者，你愿意在女神的注视下和我签订契约，保证不会伤害我，也不能离开我超过方圆两米，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伤害其它生物。”

在莫尔的日常对话中，‘女神’通常都是‘海牙女神’的简称，这里的‘方圆两米’参考了某位著名漫画家设定的替身面板，虽然意味着自己时时刻刻可能遭遇女鬼的骚扰，但是这个范围也同样意味着对方无时不刻都在自己的看管下，没办法乱搞事。

听见这句话后，无精打采的爱丽丝眼中却忽然迸发出奇怪的光亮，她拉长了脖颈，高兴地点了点头：

“好，契约书在哪，我要签！”

过了一会，三根麝香蜡烛都已摆好，地上以米迦为起点，少女头颅为终点画了一圈由死藤水铺就的仪式法阵，还在不同的方位上画出了代表契约的符咒，三只小碗里分别撒了蓝芝草、红夫人和星野菊三种传言女神最喜爱的神谕植物，当然，都是干花制成的粉末。

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看着大理石板上灰色的法阵与祭品，米迦莫名有种自己在举行邪恶仪式的既视感。

这些都是他平时准备好的，以方便随时向女神祈求好运与护佑，至于勾勒符咒与法阵使用的红木法杖，也早在七年前彻底报废，换成了更高效更耐用的银质短杖。

整场仪式里唯一不合法的地方在于与来源不明的亡灵签订契约，为了不至于被上门查水表的物业人员占卜发现，也为了绕开海牙女神名下的鹰眼系统的注视，他没有直接用赫密斯语，而是改用了另一种更为古老的仪式语言，萨赫迪语。

此刻，在三支蜡烛那无声息的、橙蓝相间的光芒中，他手持法杖，指向了对面的灵体，用晦暗的语调低吟道：

“莫尔城的守护神，神圣教皇的三重冠冕，一切幸与不幸的神秘象征。”

“我祈求您的准许，与眼前的生灵订下牢不可破的誓言，”

爱丽丝也侧着脑袋倾听着，架起了两只模糊的荧光蓝色胳膊，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好奇、一丝不屑、一丝焦躁。

“一，名为‘爱丽丝’的魂灵不得伤害名为‘以利亚·米迦’的巫师，也不能目睹他受到伤害不干预。”

“二，名为‘爱丽丝’的魂灵必须服从他的命令，与第一条冲突时除外。”

“三，在不违反第一、第二条的原则下，‘爱丽丝’应该保护自己的安全。”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已经瞥见了爱丽丝那略带震惊的目光：

怎么和约定说的不一样？

也对，但是拥有另外一段人生的他天然地拥有来自人类祖先们的经验，比如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

横举着银杖的米迦略微勾了勾嘴角，但他忽然感觉自身的灵力与念力都瞬间接近枯竭，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眼前的法阵符号正不断地蒸发，碗中的粉末也都在飞快地消失。

相应地，他与对面的人形灵体间多了一条虚幻的纽带，脑海中也多了三条契约订下的守则。

有用就好...

米迦顾不得瞥一眼窗外微亮的城市剪影，眼皮不受控制地跌落，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大概两三小时之后，墙上挂钟的叮当声响令他从昏睡中惊醒，也顾不上看对面女鬼的脸色，匆匆去书桌前戴上手表，在身后若有若无的抱怨声中跨过了报废的房门，向着卫生间奔去。

过了一会，米迦换上了一套由褐色风衣、黄色衬衫、浅色长裤组成的常服，再系上一条淡绿色围巾，从衣帽架上取下书袋，装作无事发生地向着公寓门外走去：

周末八点，他要回德兰特学院教选修医学课，而今天的主体是《不同种族体液循环系统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