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未落，米迦的眼角就已瞥见一道极浅极淡的光弧，也正是这道闪光令他危险预感剧增，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寒光一闪，噗呲，胸前血液飞溅，从右肩三角肌方向一路划至左肋骨下，牵扯着剧痛令上半身摇摇欲坠。

他的痛觉神经应该是关闭的，此时的他却感到一阵几近痛至晕厥的痛楚，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身被从头至尾腰斩，老化水管在锤头敲打下轰然断裂，红色液体喷溅而出。

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跌倒在地，连呼吸也骤然终止，他甚至还没看清这一秒不到的时间里到底是什么在他身上造成了这一道致命伤。

但也是在这一刻，他听见了清脆的玻璃破裂声，散发着黑烟的珊瑚手环从手腕间滑落，已然是四分五裂，而现在，他低头一看，胸前只是多了一条深可见肉的血痕，心脏还在跳动，肢体的感觉也还在，没有被腰斩。

“这是‘圣物’？”

看着他这副挂伤的窘相，嘴角如月牙一般鬼魅扬起、眼神火热的爱丽丝目光又渐渐冷却下来，再次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竟然防着我？你根本没相信过我！爱丽丝好难过！”

米迦捂着肩膀，心念电转间，他寻找着能救他于水火中的办法，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种能救他狗命了。

当务之急是拉开双方的距离，然后寻找能充当趁手武器的工具。

他略略后退，不断尝试着刺激脑神经令自己苏醒，同时强忍着剧痛用临时激发的控血术做了个止血，藉着这短暂恢复的爆发力向着休闲娱乐区方向跑去。

而当他意识到他在梦境中第一回激发了这个能力时，透过培养缸玻璃上的反光，他看见自身的形象已经重新变回银白头发、蓝紫色眼睛的年轻少年，连身上的农民服装也变回了公寓里的休闲服。

米迦将左手探进衣袋间，触碰到冰凉的金属质感。

这对于身处囫囵的他来说简直是意外转折，不仅夺回了梦境主体的控制权，连法术能力也恢复了。但他顾不上庆幸，因为紧跟着他形象变化的下一个变数，就是那个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突发致命一击的少女也已经找到了他。

看着他处变不惊的神情，她很显然愣了一下，却仍然显得很不屑：

“你确定吗？我可是‘希望女神’的神使，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打败我？”

面对着满身血的米迦，她双腿略屈，左手提起裙摆，右手于空中作抓握状，只是几次眨眼的功夫，她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把高过头顶的巨镰。

在她向前跨出一步的同时，勉强维持着站姿的米迦从怀里掏出了玩具手枪，扣动扳机。

嘭地一声闷响，泛着银光的刃面上多了一道溅射形状的血痕。

爱丽丝迟疑了一下，没有急着去追击猎物，低头检查起刃面，当她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只有震慑效果的泡沫弹时，精致的五官越发扭曲：

“傻叉！傻叉！敢糊弄爱丽丝，你不要命啦！”

...

他捂着胸口，踉跄着沿着培养缸延伸的方向逃跑，无法确定这里是否还是飞船内部。

并且，不只是爱丽丝，连之前守在外面的青年们也从两侧看似封闭的墙壁上钻了进来，试图去捉捕他，米迦偶然间回头一看，发现他们衣服的款式不再是黑底白格的制服，而是绣有许多花纹的红底金纹长袍。

“滚，你们都让开，我要亲自收拾他！”

清脆但愤怒的女声响起，三名身穿可疑长袍的青年动作随之停滞，沉默着退出了墙壁。

不仅窗户消失了，在身后麻烦的追击下，原本宽阔的舱室也愈发显得逼仄，玻璃碎裂声不断。

灵视造成的影响是眼前的餐厅和娱乐区都一并变成了盛放着不知道是另类标本还是生物反应器的玻璃缸的场所，就像仿生皮机器人在硫酸的侵蚀下暴露出泛着寒光的金属壳，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着这些被保存在透明容器中的尸体。

它们可能标志着这名远程术士在现实中真正的住址，也可能是心灵术士本身，乍看之下这些发泡腐烂的肉块不可能是活物，很难想象它们是活着的生物，很难想象它们会是一名可爱的蓝白裙少女的所有物。

结合她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被揭发秘密导致的恼羞成怒，也就证明了是意图不轨的造梦师本人。

这并不能解决现在的危机，现在的他遭受攻击的并不是本体，在足够清醒的条件下，灵体上的伤害会以具象化的形式呈现，一旦他体力不支倒地，就会迎来当前意识的消失，要是在真实视域中失去意识，在现实中轻则失去这段记忆，重则提前享受永眠待遇。

危急关头下，他打开了指向坎贝尔?威尔逊的视域共享。但视野里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女性暧昧的喘息声。

短暂嗡鸣声过后，低沉的声音也从近处传来：

“什么，这谁，哦，米迦老弟啊，什么事？”

在尽量拉长双方距离的同时，米迦也在冷静地向商人威尔逊说明情况，对方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向他解释了当前适用的审判程序。

米迦无视了背景里的杂音，一边逃跑一边构思着如何以言灵的形式最大程度地发挥神术的效力。

“米迦老弟，你既然召唤过天使，也应该知道，我们圣徒是有一定特权的，只要不说无关祈求的话语就没事，此耶和华非彼耶和华，又不是念错就会退场，这种情况下没必要麻烦四天启，只要向天使祈求就行了。”

这种情况？米迦简直气笑，他该如何解释自己险些在一只女鬼手上丧命，对方却在花前月下，是不是也应该说一句感谢您忙里偷闲？

但他很快中止了这不必要的想法，并且直接掐断了仅剩煞风景喘息声的视域共享，因为危险预感又来了。

“莫须有的怨灵，因着暴怒戕害无辜的人类，制造虚无的牢笼迷惑人心。”

一阵湿热的触感自脑壳以上传来，已经顾不上那是什么脱离了头部，只能控制着血液勉强在脑壳附近凝起血痂，再一矮身躲过从左及右的呼啸声，玻璃缸的上半部应声而坠，小型的喷泉从平滑的切面中炸开，难以直视的肿胀肉块与黄绿色液体一同落向地面。

他余光瞥见了一团脑组织，相比其它那些不成型的泛白肉沫，它看起来非常地鲜活，泛着奇异的肉色，甚至那团脑组织连接的另一块拳头大小的肉色桃子还在满地狼藉中砰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