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满怀感激,一心想要报答,无论沈北溪怎么婉拒,她就是拉着沈北溪轻易不肯撒手。
然而,老奶奶身上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四下里寻摸一番后,就把养在瓶里的荷花连同瓶儿,一股脑儿地塞进沈北溪抱着的纸箱里:“姑娘,这花你拿回去养着。虽说不值啥,可它闻着还挺香的。”
这荷花固然是不值什么钱,这瓶儿显然也是粗制滥造的那一种,沈北溪估摸着也就十几二十块钱,便没有拒绝,笑着收下了老奶奶的一片心意。
“姑娘,你一定会得到福报的!”尽管沈北溪已经渐渐走远,老奶奶握着小孙子稚嫩的小手,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激,高声喊道。
福报?鉴于曾经的经历,沈北溪是相信的。
只不过,在她看来,无论是何种形式的福报,都终归有限,无法让人一世无忧。
生活就是伴着玻璃渣的糖块,初尝一口挺甜的,可细细体味就会扎嘴,有时候还会扎得人鲜血淋漓。
就在沈北溪感慨人生不易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不出沈北溪的意料,来电的是沈爸爸。
沈爸爸先是叮嘱沈北溪按时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他说,他都给买接着就是让她注意身体,不要贪凉,晚上开空调要记得盖条毯子……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沈北溪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听着听着,她忽然敏锐地察觉到,爸爸的语气和往日有些许不同,里面带上了些许刻意的讨好。
果然,沈爸爸东拉西扯了半天后,终于进入了正题:“北北,你姐姐从国外回来了。这周末你回趟家,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这不是视频电话,沈北溪自然看不到爸爸的表情,但她仿佛看到爸爸微躬着身子,脸上写满了乞求。
即便她心中有万分不情愿,可面对这样的爸爸,她实在是说不出个不字来。
“好。”
“那就好,那就好,”沈爸爸高兴得都笑出声来了,“对了,老家捎来两只老母鸡,你回来那天,爸爸宰了它们给你炖汤喝……”
话说,沈北溪十岁那年,她妈妈就去世了。不久之后,她爸爸就再婚了。
在年幼的她看来,继母是个相当优雅的女人,继母带来的女儿也是个相当和善可亲的小姐姐。
最初的时候,她很想融入这个重组家庭,重拾家庭的温暖。然而,当她从小姐姐口中“偶然”得知,爸爸早在多年前就认识了她们母女,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照顾着她们母女,她就再也不愿留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了。
不仅如此,自那以后,她对爸爸就存了怨气,从来都是爱理不理,能避就避。为此,她从初中起就开始了寄宿生活,即便是寒暑假,也多半是去外婆家过,鲜少有回家的时候。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爸爸的两鬓渐渐染上霜色,沈北溪就会不自觉地心软。
十二年光阴,一朝回首,那些曾以为似海深比天高的怨气,原来早已在岁月中消失不见。
爸爸,我想这一辈子你与我之间都无法回到从前,都无法重温当年的父慈子孝天伦之乐了。不过,我的爸爸,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诚惶诚恐,其实我早已……
沈北溪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沈爸爸诉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想,算了,来日方长,有些话还是以后再说吧。
却不想,这成了她和爸爸最后的通话,父女俩就此诀别。
当天深夜,沈北溪租住的公寓发生大型火灾。
浓烟滚滚之中,熟睡的沈北溪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双眉渐渐拢起,竭力想要苏醒过来,却最终没能撑开沉重的眼皮。
就在沈北溪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已经被滚滚热浪烤得蔫蔫儿的荷花复又焕发出生机,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刹那之后,那朵荷花不见了踪影,那只熏得漆黑的劣质花瓶也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