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不听我话么?”
“好吧,我不动,想来夫人自有深意吧。”
唉,夫人的深意,你又能知道多少呢?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也是该听话的时候,刚才不听话也是好的……总之,都是金荷的错。
“你觉得金荷怎么样?”
韦冲心里一紧,玩闹之心顿去,“斛大管家很好啊。”
“哪里好?”
夫人的话失去了几分雍容,韦冲不敢怠慢,“对我很和善,也听夫人的话。”
听话么?都是不听话的,崔夫人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不禁有些懊恼,告诫自己,下次不可再犯,调整了情绪,看似随意地问道:
“芳树使唤得还顺心么?”
顺心,且惊心,每次醒来,都有一番被水牛目光击杀的错觉,“很顺心,芳树很听话。”
“是么,我用她,原是很放心的,所以让她伺候你,不过在我这里,她尽心尽力,在你那里,未必不会偷懒,你容易相信人,别被她骗了,那丫头是个伶俐的,会扮可怜,指使起小丫鬟来,比我还严厉。要是不合心意,我换个痴些的给你。”
扮可怜么?或许吧,可怜之处也是很有的。他与芳树有同病,夫人与芳树的病却是不同的。
“不用,芳树挺好,我已经习惯让她伺候了。”
夫人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小郎君可能觉得我有些凉薄吧。”
是哀婉的夫人啊,脸会是什么样子呢,韦冲想绕到她身前,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像他一样,夫人其实不愿意示弱,能说出这句话,已经不容易了,怎能不体谅。
“夫人对我很好啊,怎么会凉薄呢。”
小郎君的话或许出于真心,可她并不相信。她的凉薄,是母亲亲口说的,少妻嫁老夫,来到独孤家,正因她的凉薄。攥着八个侍女不放手,不也印证了她的凉薄么?
以前,她愿意自己是凉薄的。
现在,她只恨自己不够凉薄。
“是啊,我怎么会凉薄呢,都说我和顺守礼。”
韦冲望着廊外花木的光影,好看,却看不清,更看不透,看透一个人,几天的时间远远不够,他对夫人的了解,远远不够,夫人是否凉薄,他根本不知道,且不想知道,因为夫人对他不凉薄。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所谓同病相怜,怜的还是自己,谁又能真的能感同身受?
不过相拥取暖罢了。
此时此刻,夫人让他感受了凉意,他只想暖一暖渐冷的夫人。
于是,韦冲掏了掏袖子,抬肘牵住了夫人的手,说道: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夫人自有苦衷,自有考量,何必要他人置喙呢。”
侍女远远站着,崔夫人犹豫了一会,还是握住了韦冲的手。
犹豫更显心虚,小郎君不惧,她还害怕些什么呢,反正她对侍女凉薄。
没等细想,小郎君的话传入耳中,一句一句,犹如击鼓,一声声,传到了心田。
对呀,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何妨更凉薄些呢?
“小郎君还看佛经么,哪里来的偈子,佛经我倒看的少,晚上翻翻呢。”
“呃……”韦冲有些后悔,彷佛看到了夫人剃下了一根根青丝,于佛像前,顶礼膜拜。
“不会又是哪位故人的吧?”
“……”
……
目送小郎君走后,崔夫人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朵桃花。
这朵蔫了的桃花,在她摊开手掌的刹那,夺去了所有的灯光与月光。
她不由得痴了,喃喃道:“我的玄,怕是定要向外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