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过?一点也不记得了。”没有比失忆更好的借口了,谁会为难一个大醉的人呢。
“也罢,吃你的吧。”崔夫人有些欢喜,小郎君走到她身前睡下,真的是毫无意识的,可以说他本能地与自己亲近,她是个成功的庇护者。
那“春睡觉,晚妆”五个字,作为庇护者的个人报偿,是合适的,不失礼数的。
金荷道:“小郎君能念出上半阕,那下半阕想必已经在腹中了,能不能说给夫人听听呢?你或许不知道,夫人雅好文辞之道,未出阁时,人称崔家文姬呢。”
一心为她着想的金荷,比昨日校场凌辱她的金荷,更令崔夫人厌恶。
对昨日恶行的愧疚,真能让金荷做到这一步么?
这难道不是改性么?
还是说,金荷已经看穿了她,故意刺激她,故意坏她好事?
那么,金锁还是坚固的,不值得为此烦恼。
崔夫人没有说话,期待地看着小郎君。
被两个女人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韦冲不能再藏拙了,“我醉昏了头,的确不记得念过这阕词,好在词还没忘,这一阕《阮郎归》,是一个故人的词——”
“对,故人的词。”崔夫人会心一笑,又是故人的。
她能理解小郎君的心思,未出阁前,写在纸上的字,即使是只言片语,叫旁人见了,便觉得羞耻,推说是某某古人写的,觉得有趣,抄一抄罢了。当时以为瞒过去了,现在想来,何曾瞒过呢。
“是的,故人的词。”金荷在心里附和着,就像昨夜小郎君不愿意承认《清平调》是他的手笔,今天也一样不愿意承认《阮郎归》,少年郎总是可爱的,不似哗众取宠的浮浪子弟。
韦冲无由得知两人的心思,没有多说原作者,说了谁能信,不如直入主题。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
“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春睡觉,晚妆残,无人整翠鬟。”
“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
果然是小郎君念给我的词啊。崔夫人一边低声念诵着,品味着字句的韵味,一边这么想着,春来长是闲的人,不正是她么?无人整翠鬟的人,不正是她么?黄昏独倚栏,留连光景惜朱颜的人,不正是她么?日日如此,年复一年。
小郎君睡在自己身前,在失去了意识的情况下,本能地献给了她一阕词,充满了理解与怜惜的词。
她能本能地保护小郎君么?仔细想想,小郎君的两次醉酒,是他想灌醉自己么?是他不得不灌醉自己。
她不是什么也没做么?什么也没做,获得这样的报偿,叫自诩庇护者的她如何承受呢?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是小郎君的处世之道么?
但她不能不有所回报,不,她愿意回报,无关其他世所不容的规矩,相反,这是自发的义举。
侍女都走了,金荷你为什么还在呢,你已经没有奴婢的自觉了么?还是已经进入金锁的自觉了呢。
这是好事,可窗也锁上,不让我开么?
暂且开一线吧。
“金荷,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