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冲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捏了捏他的脸，笑容宠溺，起身走了几步，蹲下捡起了刀，一蹲一起，曲线跌宕，走到窗边，把刀递给了独孤玉琥。

“明天是上巳节，郊外游春，你打算怎么办？”

孤独玉琥收刀入鞘，“年年游春，和往年有什么不同？”

“你三十有一了，自然不一样，再过几年就四十岁了，别人家都能抱孙子了，你呢？既然你叫我一声母亲，别怪母亲说你，圣人不也说三十而立？有你在，咱们独孤家算是立住了，你没理由再守着。”

独孤玉琥沉默了许久，回道：“我不嫁人。”

“独孤家子嗣凋零，唯有你当门立户，自是不好嫁人，再者，你是长公主，长公主招驸马，这也是你三姐的意思。”

“是三姐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二圣同心，都一样。”

独孤玉琥张开胳膊，砰地关上窗，慨然道：“明天上巳，人我要自己挑。”

“凭你挑，天下好郎君凭你挑，谁让你是柱国长公主呢？对了，韦家小郎君留在你这不合适，我带走吧？”

“嗯。”独孤玉琥嗯了一声，忽然说道：“明天上巳带他一起去，母亲给打扮俊美些。”

“你想干什么？算了，我也管不了你，大人不听话，还是小孩子乖，小郎君，来，跟我走，先把衣服脱了，走路不方便。”

韦冲任由她脱下外袍，任由她牵着手，走出房间时，撇头看去，夕阳黯淡了，他看不清细节，只看到独孤玉琥的侧脸，轮廓像男子，也像女子，线条坚挺，又不乏柔和，有种难以言述的美。

听人说，美貌的最高境界是雌雄莫辨，他以前不敢苟同，现在她的侧脸从侧面证实了。

被人牵着手，走在深宅大院里，路过的俏丽侍女与壮妇纷纷停下脚步，向边上的女人行礼，目送两人走远。

韦冲有种怪异的感觉，几次想挣脱，她却握得一次比一次紧，紧得有些痛，他不敢再动了。

“你是独孤郎的夫人？”

韦冲没叫她松手，或许内心其实不讨厌这种被温软包裹的感觉，尽管有一点点痛。

“怎么，不像么，小郎君？”

“你太年轻了，未必有长公主年纪大。”

“小郎君真会说话，不枉我带你出来，我是夫君的继室，自然年轻些，不过比长公主还是年长的。”

“可惜了。”

崔夫人一怔，停了下来，屈膝俯身，保持和韦冲一个高度，望着他说道：“可惜什么？”

“没什么。”

韦冲自知失言，有些不敢直视她探究的眼睛，视线往下一躲，瞟见了一块白，脑子一热，撇头望向庭院。

院中黄石垒就的花圃里，西府海棠开了一树的花，花枝繁茂层叠，在檐角夕阳的渲染下，好似迷梦。

崔夫人见他红了脸，意识到什么，嘴角微微笑了笑，凑近他的耳朵，用舒缓的语气，窃窃私语道：“小郎君别怕，夫人会保护你的。”

一股湿润的气吹进耳朵，像羽毛挠了下心尖，韦冲的脸腾地通红，呼吸都停滞了，张了张嘴，不知是想呼吸，还是想说话。

崔夫人感觉他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手，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不由眯起了眼睛。

随即她听到了心跳，她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砰砰砰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她早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确切地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