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明澈看出几分端倪。
“克拉丽丝公爵小姐,她该不会是去教堂寻求庇护吧?”夏青染思索着。
“是躲避债务吧?公爵以身试法,还讲不讲信用?难道真要跟佛罗伦萨的商队打起来不成?”明澈半戏谑半好奇。
“这事儿你也听说了?仗应该打不起来,理亏!传出去多没面子,以后谁还愿意跟埃拉公国做生意,只是夏家恐怕有大麻烦了。”夏青染叹息。
“此话怎讲?”
“公爵蒙受奇耻大辱,我父亲身为财政大臣,怎脱得了干系?”
“堂堂埃拉公国,财政怎能沦落到如此地步?”明澈奇怪地问。
“打仗烧钱!这两年没钱才消停下来。加之公爵挥霍无度,各地银行的债务名单都少不了公爵的鼎鼎大名。
“我父亲拒绝公爵加税的要求,差点被投进监狱。弗洛伦萨银行家武力讨债,丢了公爵的面子,以公爵睚眦必报的个性,他必定要拿我父亲开刀。”
说到这里,夏青染忧心忡忡,“人人都说夏家富可敌国,然而公爵欲壑难平,纵然有座金山也不够他挥霍。
“父亲怕辞官不做要掉脑袋,硬着头皮坐在这位置上,也是如履薄冰,一步踩错万劫不复!”
夏青染平日并不善于言辞,今日心情郁闷,又多喝了几杯,长期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声音终于吐露出来。
“你想过要重归故里吗?”明澈意味深长地问。
“想过,何谈容易!单是路途遥远、凶险就是一道鸿沟,更别提四处战乱不断,瘟疫肆虐,难上加难!”夏青染叹气。
明澈半晌不言语,只低头喝闷酒,两个人陷入沉默。
门外有个仆人探头探脑地朝酒馆里望,那人一看到夏青染,便急急匆匆走进来,附在夏青染耳边小声说:
“少爷,老爷被公爵抓到公众法庭去了。”夏青染一听这话,扔下酒杯就走:“抱歉,家中有事,夏某告辞!”一眨眼功夫,他便骑马消失在街道尽头。
如果说,上午的公众法庭因药剂师焦阿基诺的故事而阴风四起,那么,下午的审判大厅就是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的洞穴。
一堆哆哆嗦嗦的廷臣活像串在独眼怪削尖的木桩上的烤肉,而那把烧得旺旺的大火就是坐在雕花橡木太师椅里的伯索公爵。
手持兵戈的警卫严阵以待,气势汹汹地包围了审判厅,公众法庭外,一队佩鲁贾雇佣兵正等候命令。
伯索公爵一言不发地坐在太师椅里,烛光映照下的面目狰狞可怕,大厅里死一般寂静,群臣心惊肉跳,全都屏声敛气。
只听得外面一阵躁动,财政大臣夏念祖被押进大厅里。看到自己的财政大臣终于出现了,伯索公爵立刻像一截弹簧般跳起来,他冲出去一把揪住夏念祖的衣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他拉出去砍了!”
夏念祖没来得及分辩,早有几位虎视眈眈的警卫冲上来拖着他向外就走。廷臣中当即有人被吓晕了,其他人个个面如土色。
“回来!”伯索公爵突然命令拖着夏念祖的警卫,于是夏念祖又重新被拖进了审判庭,伯索公爵厌恶地望了望晕倒在地的朝臣,吩咐警卫,“弄出去,晦气!”
两名警卫走上来,像拖牲口那样把昏厥的廷臣拖了出去,像拖着一条死狗。
“你可知罪?”公爵恶狠狠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臣知罪。”夏念祖恭顺地回答,低头等候命运的发落。
“说说看,你知什么罪?”
“臣身为财政大臣,未能使国库充盈,令公爵大人蒙受奇耻大辱,罪该万死!”
“是罪该万死!竟让一群卑贱的商人当众侮辱你高贵无比的主子,难道不该死吗?”
伯索公爵恶气难平,“给你两条路,第一,拿出两万金币给我还债;第二,把自己的脑袋套进绞索,选吧!”
“臣能说几句话吗?”夏念祖问。
“说!”
“公国每年得花费一万杜卡特还战争债,这笔债还需十年方可连本带利还清。
“公爵每年的宫廷花销超过八千杜卡特,若非这几年羊毛贸易交易额上涨,国家运转也难以维持,雇佣兵军费还拖欠着。
“我这个财政大臣就是空头支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也无能为力。”财政大臣夏念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股脑都端出来了,大厅里人人听得清楚明白。
“说完了?”伯索公爵越听越来气,脸色阴得能绞出水来。
“说完了。”
“说完了就拿钱吧!”公爵强忍着没骂娘。
“臣的家产最近全部投进与威尼斯人的生意里,收益如何也得看这批货卖得怎样,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夏念祖自知在劫难逃。
听到这个回答,伯索公爵暴跳如雷,他疯狂地跳着脚大骂群臣,按照惯例,这是杀人的前兆。
果然,公爵一挥手:“拉出去,把他们全拉出去砍了,拿不出钱,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公爵命令既出,军警虎狼似的扑上来,群臣鬼哭狼嚎,乱作一团。生死关头,克里斯托弗大主教仿佛大救星出现在审判庭门口。
大主教威严地望着混乱的人群,怒斥道:”一片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来得好!大主教先生,你看看这些叛徒,没有半个忠心护主的,宁可看着自己的领主受人侮辱也不肯拿钱出来!我要杀了他们,统统杀光!”公爵已经丧失了理智。
“钱给你找到了。先把人都放了!”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满脸不悦地说。
“钱?在哪里?”伯索公爵顿时两眼放光,也不骂人了,他的变化如此大如此快,几乎令人怀疑方才的癫狂是装出来的。
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指了指他身后跟着的一个男人。伯索公爵凝神一看,这不是早晨来拜访过他的秦人吗?他果真是财神降临?
公爵想起这个人对自己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心里便万分不痛快。
“长话短说,这位客人申请居住在埃拉城,虽然王者城堡距离城区尚有十几里,他还是愿意斥巨资买下它,为公爵解当下的燃眉之急。但买家有个条件,你得慎重考虑。”克里斯托弗大主教严肃地望着公爵。
“什么条件?”伯索公爵狐疑地盯着客人,不知他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王者城堡实际造价不超过一万五千金花币,奥比奇家族的银行家的估价八九不离十,我愿意出资三万买下城堡连同周围的土地,公爵意下如何?”秦人盛千秋不慌不忙地说。
伯索公爵脸一沉,没好气地骂道:“你要买我的城堡和土地?胃口还真不小!”
“公爵大可放心,买土地为的是自给自足谋个生存,这么巨大的城堡需要上百仆从打理,总不能坐吃山空。你同意我们就签合约,不同意就当我没说,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无论生意成不成,有一点得提前明确:城堡和土地均是花大价钱买的,非公爵赏赐,我们与公爵的封臣有天壤之别,得郑重申明。
“如果生意成交,我们定会遵守埃拉城的风俗与习惯法,如若犯法,也跟其他人一般对待。”
伯索公爵越听越不高兴,但当盛千秋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当即在心里冷笑几声:
“哼!违法犯纪这种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随便找个理由都能弄死你!到时候找理由收了你的土地不就完事了!”
如意算盘一旦打定,公爵便毫不犹豫地说:“成交!”大厅里的人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