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半。
弯月如钩,悬置中天。
银白色的清辉淡淡地洒下,也不过是给万物众生披上一层薄纱。
清爽的夜风拂过山岗,没有吹起这层淡淡的薄纱,却从远处拉来一片厚厚的云翳。
云翳如潮水般自天际奔涌而来,不过是眨眼间,薄纱不见,清辉消散,就连那月儿也淹没在云中,不见踪影。
路明非混在一众迎亲的鬼怪中,却是大变模样,即使是叔叔婶婶亦或是跟他住在一起的堂弟路鸣泽此时出现在眼前,只怕也认不得他。
此时的他面圆脸白,两双粗黑浓重的眉毛挂在一双诡异妖艳的丹凤眼上,端的是一个奇丑无比,全然不似人样。
“哎,老哥,怎么还没见新娘子出来啊?”路明非随意找了一个穿着灰袍的瘦小男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人猛地回头,看了路明非一眼,却是一皱眉,说道。
“咦!哪里来的丑妖怪!”
路明非抬眼一看,心中吐槽之魂竟是要迸发。
这男人也不知道是住在哪家山洞的牛鬼蛇神,干瘪列巴的脸上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两撮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山羊胡随着他说话张嘴却是一动一动。
最为奇怪的是他这张枯黄消瘦的锥形脸上竟然长着一只格外粉嫩的鼻子。
“凑!长这副鬼样子也好说我!”
忽的,那男人抽动了几下鼻翼,嗅了嗅路明非身上的气味,一股两人看不见的清气涌入了他的鼻子,却是突然变得熟络了起来。
“原来是柳家兄弟啊!”
“你要是找那新娘子,倒是等到婚宴上一见了!”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张灯结彩,妖潮涌动的木阁。
“今晚听说有贵客驾临婚宴,黑山老爷和那树妖姥姥倒是把自己的手下全撒了下去,生怕出事。”
“你要见只怕要去婚宴上了,这新娘子在此处怕是露不了面喽!”
说罢,他还炫耀似的从怀中掏出了暗红色鎏金封皮的请柬。
“好叫你知晓,承蒙……”
啊这!路明非看着远处戒备森严的木阁,又看了看那灰袍男人手中的大红帖子,眼中金色流光明灭不定。
。。。。。。
时间稍早些。
宁采臣在火堆旁坐立不安,今日便是小倩出嫁之日,眼见心爱之人就要被送去魔窟。他是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燕赤霞这几日在左近抓来几只赶来赴宴但不长眼的妖鬼,却是探明,那黑山老妖喜好排场,这新娘子在出嫁之日是先要在树妖姥姥处静等。
待他黑山老妖娶亲队伍一到,便要将新娘子接到其老巢。
接着,婚宴正式开始,宾客落座,听说,听说那黑山老妖为了今晚的婚宴,特地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灵酒拿了出来,其余好酒好肉更是不断。
因此三人商讨后,却是准备在这树妖姥姥处动手。
一来吗,此地三人也算是颇为熟悉,门清路清,不管是找东西还是跑路都是十分便利。
二来吗,那婚宴上妖怪众多三人也未曾去过那黑山老妖的魔窟,对那儿却是十分不熟,如果真的在那里,不论是找东西还是东西到手后跑路,端的都是十分困难。
“莫急,书生,我看那大胡子应该是被什么事缠住了。”路明非伸出双手在火堆旁烤着火,悠悠说道。
今夜也不知怎的,却是要比平常寒意要冷上三分。
那大胡子燕赤霞这几日更是神出鬼没也不知道去干些什么,而今到了这计划实施之际,他这个主要战斗力却见不到人影,难道王者不在,让路明非这个充其量星耀选手带宁采臣这个白银去打巅峰赛么。
那真是老太太厕所里打灯笼——照(找)屎(死)!
书生看着拴在左近木桩上三匹健马,心一急,伸手拽住一匹马的缰绳,脚踩马镫,刚要翻身上马,却被一双粗糙宽大的手掌拦了下来。
难道说?宁采臣顺着这双手掌,目光一路延伸向上,却是看到一张时下两个人都可谓是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大胡子!”
“燕大侠!”
燕赤霞疲惫地冲着二人点了点头,然后捂着腹部瘫坐在地。
路明非眼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一步,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却是看清了他为何如此。
一道不大但缓慢渗着殷红色鲜血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宁采臣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翻找些出装着药物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堆在了他的身前。
“出什么事了!燕大侠!”他紧张的问道。
。。。。。。
“老哥,你且过来商量个事。”
路明非和那灰袍男人勾肩搭背,作出一副很熟的样子。
“干?干什么?”灰袍男人将手中大红请贴谨慎的揣进怀中,面带狐疑的看着他。
“没什么,不满老哥你说,小弟是黑水沟修炼成精的一条黑蛇,偶然路过此地。”
“却是遇上黑山老爷和树妖姥姥结为亲家,咱也没见过这场面,想借您这请贴进去见见世面。”
路明非满口谎话将这灰袍男人就往密林深处里拉。
行至半途,那灰袍男人似是回过味来,还是发现了什么,倒是停下脚步不肯走了。
“我还以为是哪家大洞里出来的,原来是个穷妖!”
“黑山老爷婚宴你这小妖也配去!你守在洞府外面,到时候拣些我们吃剩下的酒菜也算你不虚此行了。”
说罢,扯开路明非的胳膊,转身就要走。
看着这灰袍男人如此行径,看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路明非假装心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银丝楠木小盒,轻轻打开一道小缝。
“老哥你先别走!你且看来这是什么!”
灰袍男子眼角余光瞥见这木盒缝隙散发出的丝丝缕缕银白色辉光,满脸的不可置信,但随后便是一脸贪婪之色。
“有这好东西,老弟你怎么不早说啊!”
“走走走,你我寻一僻静之地,好生商量!好生商量!”
说罢,竟比之前的路明非还要自来熟,一脸亲热的搂住路明非的脖子,眼神止不住的暼向那木盒。
“好说!好说!”
路明非见鱼已上钩,却是把那盒子盖上往怀中一塞,嘻嘻哈哈的与他勾肩搭背,一人一妖就这么消失在密林深处。
只不过那灰袍男子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竟是掐了道术法,一时间有淡淡如青烟的黑气突兀地从他身周四处散开,将他与路明非结结实实包了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