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夕,感恩山庄仿若一方被命运之手搅弄的江湖,表面是热闹非凡,张灯结彩,红绸于檐下飘舞,恰似烈烈旌旗,张扬着喜庆。
灯笼在风中摇曳生姿,光晕晃荡,晕染出一片暖红,恰似一片喜庆的红海。
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忙碌身影交织穿梭,呼喊声、器物碰撞声,交织成一曲嘈杂的乐章。
可在这热闹之下,却暗潮涌动,丝丝缕缕的微妙气氛,像隐匿在花丛间的细刺,不经意间便会刺痛人心、挑破安宁。
天空中几朵乌云悄然聚拢,边缘透着乌沉沉的压抑,似也在窥视着山庄里复杂的人情冷暖,偶尔遮住那稀薄的日光,让山庄忽明忽暗,光影变幻间更添几分诡谲。
聂军的父亲,那位年逾古稀、腰背已略显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脚步颤颤巍巍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姑姑一家的簇拥下驾到。
他们刚踏入山庄,目光便如挑剔的审视官,犀利地扫过每一处精心布置的角落。
瞧见花墙时,姑姑那精心描过的眉瞬间拧成了麻花,嘴角撇下,扯着尖细嗓音数落起来:
“哎呀,这花墙看着也太寒碜了些,玫瑰品种选得这般普通,哪有婚礼的气派劲儿,要我说,起码得用上几株进口的稀有玫瑰,那馥郁香气、娇艳模样,才能配得上这场大喜事呀!
还有这百合,花色杂七杂八,不够纯美,看着乱糟糟的,像拼凑出来的,可别让宾客看了笑话。”
话语像连珠炮般,噼里啪啦,带着股尖酸劲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扰得旁人心里一阵烦闷。
一边说着,姑姑还伸出手指,用力戳着空气,以强调自己的不满,随后双手抱胸,满脸嫌弃地站在那,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花墙,仿佛要用目光将其“改造”得合乎心意。
一旁随行的佣人小声嘟囔:“这花墙布置可费了不少心思,都是按本地习俗选的花,寓意吉祥着呢。”
姑姑耳尖,瞪着眼驳斥:“哼,什么习俗不习俗,婚礼就得有婚礼的档次,少拿习俗当借口。”
说罢,她还气呼呼地一跺脚,扬起一点灰尘。
步入宴席厅,老人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里满是不满与嫌弃。
聂军父亲用拐杖重重戳着地面,“哼,这宴席的菜品,怎的这般敷衍?
传统佳肴红烧肉,做得一点都不软糯,咬一口怕是都塞牙缝,失了那入口即化的韵味。
蒸鱼更是不像话,缺了秘制酱料提鲜,寡淡无味,简直是败了胃口,哪能端上桌待客!”
这般琐碎唠叨,嗡嗡嘤嘤,恰似惹人厌烦的蚊虫,没完没了地在耳边盘旋,直钻心底,让原本喜庆的氛围如蒙了一层阴翳,压抑又无奈。
厅内窗户半掩,风溜进来,吹得桌上烛火晃悠,似也在这抱怨声中瑟瑟发抖,光影斑驳地映在墙上,扭曲而黯淡。
聂军父亲边说边用拐杖在地上反复戳着,每一下都伴随着他愤怒的“哼”声,身体也因生气而微微颤抖,那拐杖与地面撞击的“咚咚”声,敲得人心神不宁。
厨师长听闻,赶忙上前解释:“老爷子,这红烧肉和蒸鱼都是按老方子做的,肉选的是上等五花,鱼是清晨刚捞的鲜货,可能口味没合您心意,我们马上调整。”
聂军父亲却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搭理人,手中的拐杖依旧在地上点来点去,显示着他的余怒未消。
反观秋月的兄姐们,却似这阴翳中透进来的几缕暖阳,给山庄添了夏日别样生机与暖意。
国庆,身形魁梧壮硕,仿若一座巍峨小山,满脸豪爽笑意,声若洪钟,一进山庄便撸起袖子,二话不说扛起沉重的客房布置物件。
只见他大步流星走向堆放杂物的角落,弯腰俯身,双手稳稳抓住一根粗壮的木梁,那木梁上还缠着些装饰彩带,他稍一用力,将其扛上肩头,手臂上的肌肉紧绷鼓起,如一条条粗壮的绳索。
随后,他迈着稳健的步伐穿梭于廊道庭院,庭院里石板路被雨水浸过,透着湿滑,可他脚步稳健,溅起细微水花。
汗水湿透衣衫,顺着古铜色脸颊滑落,滴在石板路上,洇出深色水渍,可那干劲儿丝毫不减,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似要把对新人的祝福都夯进这山庄土地里。
春兰恰似春日微风,细腻且温柔,她轻移莲步,穿梭于一间间客房,手中动作娴熟又轻巧。
进入客房,她先是走到床前,双手轻柔地抚平喜被上的褶皱,手指如同灵动的蝴蝶,细致地划过每一处纹路,不放过一丝不平整。
摆放喜糖时,她专注地挑选着不同颜色、形状的糖果,微微低头,眼神满是认真,将一颗颗糖果精心摆成寓意美好的图案。
有条不紊,让客房满是甜蜜温馨气息,似在编织一个个关于幸福的梦。
冬雪则像枝头灵动跳跃的雀鸟,活泼俏皮得紧。
她身着鲜艳衣衫,在前厅如一只翩跹蝴蝶,轻盈飞舞,逢人便是热情洋溢的笑脸,清脆嗓音招呼着宾客。
见有宾客进门,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迎上前,双手自然地接过客人手中的物件,微微欠身表示欢迎。
接着转身,灵动地穿梭在桌椅间,拿起茶壶,手腕轻抖,为客人沏上一杯杯冒着热气、馥郁清香的茶水,笑语寒暄间,让初来乍到的陌生与拘谨消散无踪,只余融融暖意。
前厅外,几株红梅含苞待放,花枝轻颤,似也在侧耳倾听这欢声笑语,欲把这喜气染上枝头。
与聂小宇这边复杂亲眷带来的尴尬、压抑氛围,形成鲜明得如同昼夜的反差,尴尬气氛仿若浓稠雾气。
悄无声息弥漫在山庄每个角落,钻进每一道门缝、每一寸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关键时刻,众人移步至山庄茶室,这茶室仿若一处静谧避风港,可此刻,室内气氛却比外头更凝重压抑,空气仿若冻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
亲眷们围坐于古朴茶桌四周,目光或闪躲、或复杂、或期待,寂静得唯有轻微呼吸声可闻,似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宁静。
茶室四壁挂着几幅古画,山水墨色在这凝重氛围里,显得愈发幽深神秘,似藏着无尽愁绪,窗外竹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诉着过往恩怨,又似在催促着化解纠葛。
李阳率先打破沉默,双手缓缓摩挲着眼前那温润茶杯,指尖摩挲杯壁,发出细微沙沙声,似在摩挲岁月的沧桑与内心的纠结。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茶雾,望向聂小宇,那眼神恰似一汪幽深湖水,爱恨纠葛翻涌其中。
往昔积怨是湖底陈腐淤泥,厚重且黏稠,血脉亲情却又如春日破冰的涓涓细流,努力想要渗透、融合,二者激烈拉扯。
让他眉头紧锁,皱纹如沟壑纵横,嘴唇微张又闭合,欲言又止,千般情绪、万种思量,皆凝于这眉眼唇角之间,许久,才沙哑开口:
“小宇,当年事,是大人糊涂、造下孽障,你本无辜,只盼往后,你能好好待婉晴,别让她受委屈。”
声音带着岁月磨砺的粗粝与心底情感的颤抖,在茶室悠悠回荡。
说话间,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茶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始终紧锁聂小宇,满是诚恳与期待。
聂小宇听得这话,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不受控制涌上眼眶,打转几圈后,簌簌滚落,砸在桌面,洇出深色水渍。
喉咙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卡住,满心话语拥堵其间,却难以吐出半个字,只能重重点头。
那点头幅度之大,似要把所有未曾言说的承诺、愧疚与亲情,都凝于这简单动作之中,让旁人瞧了,也觉心头酸涩。
此时的聂小宇,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身子微微前倾,肩膀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极力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情感。
聂梓洋坐在一旁,鼻腔轻哼一声,满脸不屑写在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身子往后仰靠,双手抱胸。
似要与这场和解划清界限,那姿态仿若一只竖起尖刺、充满敌意的刺猬,拒人于千里之外。
彭燕刚要张嘴附和聂梓洋,张嘴欲言之际,秋月却似一阵轻盈柔风,恰到好处地莲步轻移。
手中托着茶盏,递到彭燕面前,目光诚挚坦荡,仿若春日暖阳,暖融融且包容一切,柔声道:
“今日是孩子大喜,过往恩恩怨怨,权且放下,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山庄兴旺,咱们都好,何必揪着旧账,寒了孩子的心?”
这话音不高,却似有魔力,直直钻进众人心里,敲开那扇被怨恨、猜忌紧闭的心门。
秋月说话时,身姿优雅,微微弯腰递茶的动作流畅自然,眼神满含劝解之意,让人无法拒绝。
彭燕被这话一噎,即将脱口而出的附和话语生生吞回肚里,神色一怔,脸上满是尴尬与犹疑,目光游移不定,偷偷瞧向旁人,似在找寻台阶下。
聂梓洋亦是神色一僵,原本抱胸的双手悄然放下,身子不自觉坐直,那讥讽神色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动容与思索,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终是微微垂首,在心里暗自嘀咕:
“哼,真就这么算了?”可嘴上没说出来,陷入沉默,双手不自觉地在大腿上摩挲,似在心底权衡利弊、咀嚼这话中深意。
此时,李婉晴恰似一只怯生生却怀揣着期待的雏鸟,眼眸中透着紧张与渴望,双手不自觉揪着衣角,绞得布料皱成一团。
她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迈着小碎步靠近聂小宇,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拉住聂小宇的手。
那小手冰凉,带着紧张的湿意,却紧紧攥着,脆生生叫了声“哥哥”,声音虽轻,却如一道清脆铃音,打破室内残留的沉郁。
那一刻,血缘纽带仿若被这一声呼唤唤醒,在理解与释怀间,重新紧密系牢,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