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府衙，地牢深处。
一声声破风箱拉扯声中，一个被拷打不成人形的身体，微弱的发出喘息声。
如果不是胸部的微微起伏，甚至不能想象这是一个人。
汤成已经放弃了，只不过年轻的生命依旧支撑着残缺的身体，努力活着。高烧持续了三天，身体脱水，高热。加上打折的四肢，拖累着身体走向深渊。汤成心已死，生活是如此的残酷，一丝丝活路都不留。
牢头佝偻着身体，挑着一盏灯笼，蹒跚的巡视着牢房。
犯人不多，确切的说只有一个，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看到进气少，出气多的残躯，牢头贾刑停下了脚步，冷漠的双眼中闪出一丝犹豫。停下脚步，将灯笼插在墙壁挂勾上。
“死了没小子？”贾刑问道，随即拉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掏出烟杆，塞了把烟草，就着灯笼，吧唧吧唧的抽了起来。
狭窄，逼仄潮湿的地牢中，升腾出一缕蓝色的烟雾。
汤成的咽喉猛然发痒，无法克制的咳嗽声响起，肺部剧烈的撕扯，牵引伤口一一崩裂，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喉咙处一阵诡异的呵呵声中，一股脓血，带着痰喷射而出。
“还没死？呵呵，那就好好活着。毕竟要等到来年秋后验明正身问斩。你现在死了，我可要给上面官员问责。心里不服是吧？人啊，没什么服气不服气，公平不公平的，想开点。大户人家，哪家没有冤死之人？其实两年前你给白家小公子看上，就注定了你的命。你认为自己逃离苦海，其实人家只是收买了你的命，还好，你在白家还吃了两年饱饭。也算过上了好日子，现在背锅，只是还命，没什么冤不冤的。”
汤成精神猛然一震，内心深处的哀伤似乎有了宣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白家丫鬟小凤，长相娇美，酷似白家二小姐，早就引来许多人的觊觎。给人奸杀，正是大户人家的嗜好，你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哪能有此嗜好。听说，小凤在白家还挺照顾你，你的性子我知道，你个牧民遗子，就算落魄到乞讨，依旧保持真诚，自然不会做那卑劣之事。可惜啊，养了你两年，盗了你的气运，最后背锅，真实赚了。划算，划算啊！”
汤成终究忍不住，嘶哑问道：“你，你，你早就知道，不是我干的？”
“不，就是你干的。贱奴汤成，身性卑劣，不念主家养育之恩，对府上丫鬟小凤起了歹念，奸杀小凤。经过拷问，案发经过，已经如实吐露。证据确凿，报上刑部，已复秋后问斩。汤成，你服不服？”牢头贾刑冰冷的说道。
“不，不服，不服！”汤成心死。
“不服就对了，带着怨气，明年秋后，我一刀枭首，就能获得一具充满怨气的灵魂，滋养我的刀。”贾刑如魔鬼一般呵呵笑道。
“为什么？为什么？书中不说，天下有正气，世间有正义？那我的正义呢？我的正义呢？”汤成喃喃自语。
“正义？哈，你小子在白府还读了几本书，还正气正义。你知道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次序，一切社会活动都由次序推动。所有一切活动，都是为了维护次序而存在，包括正义。你只有被正义处决权，哪有正义。谁会关心你这个一无所有，毫无利用价值的卑微存在？包括小凤，在上层而言，只是个拥有年轻，漂亮躯壳的玩具，并且这个玩具还长相酷似白家二小姐，所以被奸杀，哦，是虐杀，只是个消遣的玩具罢了。放心，过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就没人会记得你们。你们的怨气又能如何发泄？何况冤死的人不只是你们，还有他们，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姓的人。世界很大，人很多，所以，再多的怨气也能装下。”贾刑敲了敲烟杆，收拾完放进怀里，起身，拿着灯笼，佝偻着腰，走出地牢。
汤成漠然，是啊，自己怎么配拥有正义？自己只有怨气，也只能有怨气。但心中不甘，如毒蛇一般，啃噬着心灵。肉体的疼痛，忽然也不那么折磨人了。
三日后，贾刑又挑着灯笼，带着桶来到地牢。放下桶，掏出烟杆，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汤成，挣扎着爬向木桶。桶里装着黑白糊状的东西，散发出一阵馊味。
但在汤成眼里，这些是自己不可多得的食物。抓着糊糊，向嘴里塞。胃部忽然有了东西，一股久违的满足感升起。刺鼻的烟草味弥漫，汤成满足的喘息着。深深吸了一口这股刺鼻的烟气，又默默的爬回角落。贾刑敲了敲烟锅，又抓了点烟草，塞了进去，就着灯笼吸了一锅。
阴暗的地牢，跳跃闪烁着贾刑佝偻的身影。隐秘在角落的汤成，睁开双眼，忽然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半月后，有巡检官过来，你需要认罪！”贾刑冷漠着说道。
汤成深深吸了吸了一口充满刺鼻烟草味道的空气，忽然笑了。“牛尾荀草，可以消火。你老为了救我，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想明白。”
贾刑皱眉，脸色阴险，忽然展颜而笑，“聪明的小子，一直你就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说完，贾刑拿着灯笼，离开地牢。
看着光芒消失，汤成神奇漠然。当光芒彻底消失后，汤成又一次掩埋在阴暗之中。微微卷曲着身体，让自己躺着舒服点，汤成心智似乎凝固在黑暗之中。
大德律法，死刑犯在每季后，都能上述翻案。有巡检官前来询问，翻案的又会走一遍流程。很少人熬过流程，因为办案人员会有怨气。
巡检官捏着鼻子，走了一遍流程。汤成面无表情的认罪。巡检官很沮丧，因为走流程，可以拿捏一下地方官员，获得一些孝敬。所以，他再三确认。发现这个如蛆虫一般的少年，真无翻案的意思，这才不甘的出了地牢。
贾刑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一些饼，甚至还有小半桶杂碎汤。汤成好不容易没让自己给饼噎死，喝着杂碎汤，压下喉咙里的饼。
贾刑微笑着，面容甚至带着一丝慈祥的意味。“不错，这次表现不错。我们做个交易吧！”
汤成抬头看着贾刑，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