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比起这个,更担心父皇,因为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然是樊于。”
皇上身边可用之人,多。有谋又有断决力又不参杂私情只为江山图谋的,少,只汝阳一个。
但,汝阳的,即是樊于的。她与樊于观念相同,皆是以大局为重的人,先国后家,二人皆是冷静理智的人。撇去江山,汝阳最喜欢的便是樊于了。
不过汝阳不明白,樊磊这么问,是不是怨恨樊于没有派兵来援助他。
实话说,西戎有备而来,周围驻兵恐怕也跟樊将军处境相似,难以调动。况且樊于身处的那个位置,有多少人会不服,会不会听樊于的话也还是另一回事,皇城中估计也是个危机四伏的情况。
“此处我也不久留了,我带堑渊四处看看,你整顿整顿士兵。若要再与西戎开战你便点起狼烟,堑渊必全力相助。”
等到这里局势稳定,她也得回东边去帮帮她父皇了。
她忽然想起来,与自己相似的樊竼,他估计也是想留在父母身边的。便问他道:
“你要留下吗?将军和将军夫人在此处,我要去东夷时再来接你。”
樊竼却摇了摇头:“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又算得了什么?爹,代我跟娘说儿子不孝,要打完仗再回家。”
“好,你且随她去吧。”
樊磊看着公主带堑渊军离去,他看着樊竼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樊磊送别的公主和二子,回了城中临时居住的府邸,府内有一妇人声嘶力竭地拍打着门,大声嚎啕。
公主骑着马,踏过遍地城中尸首,亲人们翻弄着尸体找着熟悉的身影。
一声又一声不可自抑的哭声从那些失去亲人的指缝间传出,她在哭丧声中出了城,没听见混杂于其间樊于生母悲痛欲绝的哭声。
“樊磊!?你还在乎我吗?”
她敲打着门,挠着门,歇斯底里地质问着。樊磊虽没有开门的举动,却心疼得很。
“在乎啊!你可是我的夫人呐!”
“那你便放我出去,我去求求公主樊磊那可是我们的孩子们呐!是你的骨肉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哀嚎不已,与府外丧亲之人别无二致。
“夫人不行呐,别怪夫君我狠心,公主不能动!这是请君入瓮的把戏!身为先生的女儿,夫人你应当更清楚才是!”樊磊苦口婆心,门里的人却不听,生生哭着自己的孩子。
“那是我怀胎十月,鬼门关走过几遭生下的孩子啊!樊磊!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骨肉分离,血亲生离,真是命都没了半条的悲痛。只是哪个能忍,哪个不能忍的分别而已,他们都是痛的,樊磊心中尚有着边关,自然知道公主于这个国的重要性。
此时动公主,无异于将这个国家推向覆灭。
届时,别说那些被俘去的子女了,他的子,次子,身为将军的他和他挚爱的夫人,一个也别想活。
但,他心底有一处在叫嚣着,也不想让夫人这般模样的活着。
堑渊既出,剥皮啖肉的名头是越叫越大了,叫到最后甚至汝阳公主人尚未到,西戎大军便已经抛盔弃甲,一溜烟似的逃了。
她所向披靡,横扫西戎,有不服者,皆被她“料理”收拾,直到无人敢来犯。
曾有人质问她:“你还有没有仁慈之心了?”
她说:“有人来犯,一来便是兵刃相向,他与我谈过仁慈否?我又何谈仁慈?我只当他们,是来送命的。”
巾帼须眉,当仁不让。
不出一月,西戎退兵,不仅如此,甚至为了让堑渊不追击他们,甚至让出一部分本属于西戎的城镇。
汝阳踏上那本是他乡现如今却在她国土之内的城镇,城里尚有来不及撤走的西戎居民,他们战战兢兢心惊胆寒,望着语言有些不同的邻国人,眼里满是不解,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汝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西戎与东夷像是联合好的,他们不仅占领城池,还将原来城中汝阳的子民们坑杀,不留活口。
樊竼看多了西戎坑杀他自幼居住的地方的邻城人的景象,恨已入骨。
尤其是当他看见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是自己儿时的一位友人,或是路边和蔼亲切的老爷爷,他们本该有自己的人生,他的朋友尚未娶妻生子,那老人尚未享尽天伦之乐,全被坑杀了。
樊竼欲杀之后快,汝阳却拒绝了他的提议:“百姓做错了什么?错的,是那群不眼的当权者。”
她拍了拍那些百姓当头的人,只说:“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该住哪儿还是住哪儿。吃饱穿暖便好。”
当头人却听不大明白,一听见吃饱穿暖便频频点头。
樊竼见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很是不愉快。
直到第二天,堑渊驻守的城墙上挂着那西戎东平大将军的头颅,汝阳坐在那顶头颅下紧盯着西戎的动静。樊竼本不明白,后来听守城人说,入夜后是公主独自一人去的,也是她提着头颅回来。
盘旋着的秃鹫就等汝阳离开,等着飞扑而上,吃那块带骨的腐肉。
不多时,西戎便派了使臣出来,恳求汝阳公主将东平大将军的头颅还来,态度很是诚恳。
樊竼当时才想起来西戎的信仰,是一个人离开人世后完完整整地入土,与大地融为一体,这才能贴近他们神明所居住的地方。
不过汝阳笑了没答应,并且告诉他们说:
“东平大将军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一声令下,秃鹫们便将那颗头颅分食殆尽,连点渣渣也没留下。
一时间西戎人心惶惶,尤其是主战的官员们,这份对公主的敬畏之心只增不减。
终是换来了一纸休战请愿。
她将这个局面交给了樊磊去负责,至此,樊竼也算是心服口服了,他势必生死追随公主。
她想着该去看看父皇收拾那东夷收拾得如何了。
怎知,转眼却收到了一封皇帝薨了的书信。
她读完后,沉默了许久,将书信拿在手里反复的看,一直没有实感。谁信呢?一行墨字说死就死了,两年前还老责备自己撩拨他的爱卿的死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死?
她不相信,或者说不想相信。她给堑渊说汇合的地方后,快马加鞭赶了数十天的马程,累死了几匹马。
却还是没能见到皇帝最后一面。
皇帝早已经留下自己的遗书,让手下去办,所以在汝阳赶到前,尸首便已经送去与汝阳的生母合葬了。
她带的冰山雪莲,终只能烧给他了。
袁汝阳一路上听说着自己的父君是如何中计,如何被残忍的对待,尸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东夷人还在兵刃上淬了毒,让他的伤口腐败得更快。
她赶到东夷时,营帐里乱糟糟的,群龙无首,都没人知道也没人去管她是谁,为何出现在军营里。
这支军队还能负隅顽抗到她到达,父君的手下还不算得太无用。
她摸索着来到了正在争吵的几员大将所在的营帐中,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走到营帐内的里间。
这里尚有她父皇独有的气味,叫她怎么能信她父皇已经不在人世?
正嚷嚷着要分了皇上手上士兵和兵符的几员大将走到了里间,看见陌生人影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便嚷着问道:“你谁呀!?在这干什么?主帐是你想来就来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不知这公主的身份,你们可还满意?”
几人愣在原地,本来还打算着等公主来了,与公主一同抱头痛哭,拉拢拉拢公主对他们的好感,将来仕途也好走些。如今看来是没有用了,只见公主刀剑出鞘,拿在手中把玩着,“你们方才说,想要分了什么?”
她像是十分困惑,不得其解的模样,停下玩手中利刃的动作问道:
“我有些没听清,好像是,命不想要了,想要分给本公主,是吗?”
随后到来的堑渊军远远便看见三四个鼻青脸肿的大将服饰的人,围绕着公主,正在为她捶肩揉背,公主正在揉着自己的手,满脸不悦:
“有点痛。”
几人连忙将着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不该”他们一时接话接的太快,却不知道怎么圆它,冥思苦想后,接道:“属下就不该肉!”
“也不该骨头!”
“对!”
看得堑渊军瞠目结舌,樊竼都不知该如何与兄汇报公主近况了。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