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该不会脑子烧坏了吧。
她隐隐有些担心。
村里这种事可不少,大人太忙,没及时发现孩子发高烧,待反应过来,命虽然能保住,脑子却终生变笨。
可不能这样啊,林美琴心里担忧,儿子是家里独苗,是她给赵家留下唯一的根,若出点问题,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婆婆!
赵春这时对自己重生已相信七八分,看来命运确实对他不薄,父母都还健在,姐姐还没出嫁,一切都来得及。
“小春……”
林美琴看赵春一会流泪,一会惊讶,一会又露出笑意,急忙抓住丈夫赵大年的手臂,“掌柜的,你看小春他…”
赵大年示意他不要慌,微微俯身,挤出个温和笑容,“儿子,你笑啥?”
赵春却直直坐起来,在家人面前活动活动筋骨,没有回答父亲问题,而是看着墙上贴的叶倩文的日历油画。
“现在是1981年?”
赵大年和林美琴面面相觑,彼此眼神里都是担忧,完了完了,我们的独苗,宝贝儿子他脑子烧坏了。
每天都说的日子,都记不起来。
好在这种担忧没有持续多久。
赵春起来后,先是让姐姐帮他下点荞麦面条,一口气吃三大碗才满足。
他吃饭的时候,父母和赵秀就坐在他对面,林美琴一边心疼一边心惊。
儿子生场大病,饭量也增得太离谱,之前每顿吃一碗面撑得慌,今晚吃三大碗,肚子怎么装得下。
“儿啊,三碗就行了啊,娘不是舍不得给你吃,就是这大半夜的,荞麦面又不容易消化,咱不能吃太多!”
“你让娃吃,儿子娃多吃点有力气!”
赵大年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一把年纪都能吃两碗,儿子才十八九岁,吃三碗不很正常。
以前吃那么点才不正常,瘦瘦的,一点力气都没。
“吃饱啦,真是香,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赵春用抹布抹抹嘴,非常满足。
“说啥胡话,啥时候还没吃过姐擀的面,就这几天害病没吃,还记忆中的味道呢!”赵秀抿嘴笑道。
赵春看着三姐清秀的面容,想着前世她的坎坷命运,心疼不已,他亏欠父母有半斤,那对不起姐姐的就有一斗。
若不是为他,三姐就不会急着出嫁,她是赵春三个姐姐里模样最俊的一个,从小就被人夸好看,上门订娃娃亲的不知多少!
王家为何要一直针对他们,就因为王家二儿子想娶三姐,但那个人是个二流子,姐姐看不上,父母也不会同意。
王家仗着自己是村长亲兄弟,日子过得挺富裕,想着只要他们看上的姑娘,可不得带着嫁妆倒贴过来,认为赵秀是不知好歹。
想到这里,赵春脸色微微一暗,他仔细复盘半生经历,发现就是太仁慈,也太怂了。
在父母善意待人的教育理念影响下,他缺乏真正的男人气概。
人家欺负到门上,他应该当时就反抗,而不是听父母的话暂时忍着。
恶人从不会因为好人忍让就放弃恶意,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欺负你。
后面临走他也只是烧毁对方院子,没让人受到实质伤害,而三姐赵秀,以及父母,却都是间接被他们害死了。
那这辈子……
他眸子闪过丝冷冽寒意。
“爹,娘,刚才迷迷糊糊听你们说地界怎么了?”
赵大年的火气“噌”地再次上来,林美琴拉都拉不住,“说起我就气,今天不是播麦嘛,王家那一窝狗日的,又占我们一沟地。”
一沟地,就是能种一条小麦的地,宽度约为二十公分,结合长度,约等于一分地。
一年蹭一沟,三年就能蹭三分,蹭地在这个时代很常见,但一般都是一沟撑死。
像王家这样每年都蹭,变本加厉,真是恶霸行为。
“好。”赵春点点头。
赵大年:“?”
心想儿子你在说什么,人家占咱家地,你还说别人好?
却见赵春站起身,对林美琴说,“娘,把你量衣服的米尺给我用下。”
“你要米尺做甚?”
“量量他们的良心还剩多少。”
看林美琴不理解,他走过去,搂着母亲肩膀,“娘,我想去量量我们家地,看看他们一共占我们多少。”
“你量那个做甚,人家都占了,你能怎么样啊?”
“占了我们当然要拿回来!”
林美琴还要说什么,赵大年却看着儿子眼神一亮,对林美琴说,“你去拿吧,我也正要去量量,那些狗日的,太欺负人了!”
林美琴看这副状况,只好去针线簸箕里翻出米尺,递给赵春时还担忧地说,“儿啊,你可不要乱来,人家人多势众,我们斗不过。”
“我不会乱来,爹,一起去?”
赵大年将烟锅在炕沿磕磕,等里面带着火星的灰烬全掉在地上,将其朝裤腰带一插。
“走,我们一起,上阵父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