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重庆乍暖还寒,天空雾蒙蒙的,像套上了一匹灰白的大蚊帐,虽然不曾落雨,但走在崎岖蜿蜒的街子上,无论是路人头上的绒线帽子,穿着的呢子大衣,还是背着的帆布包包在不知不觉中已被这无处不在的雾气润湿,说实在的,这种天气比数九寒冬还要冷得浸骨头。重庆警官学院坐落在市区西北郊,连绵的缙云山脚下。郊区的空气在大山的臂弯下更加阴冷,所以,大学生们还裹着厚厚的冬衣,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宿舍与教学楼之间,不因为别的,就是这鬼天气太过恼火,学生们都赶着钻进室内,趁早暖和暖和,虽然这并没有太大作用,但毕竟是警校,塑胶操场里,一群满脸冻得通红的学生正在进行日常训练,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单薄衣裳,在雾气中,跟随教官的口号,左一拳右一脚的打着课操,嘿!哈!警员们青春的号子声回荡在初春的校园。
冉明亮若有所思地望着躲雨的同学们,天气虽还很冷,他却早已换上了常服,他并不急于赶路,而是迈着有些迟缓的步子,静静地走着。
冉明亮打小就想当一名警察,小时候,只要电视上一播警察的片子,他便火急火燎地跑去看,连饭也顾不得吃,上学那会儿,别的课程他不感冒,唯独对体育痴迷得很,即便是到了学业最繁重的高三,他也不忘忙里偷闲,约两三个同学打打篮球拍拍乒乓,期的锻炼让他个头高了不少,身体格外壮实。
他还有一个亲姐姐叫作冉明英,年他十岁。父母亲在姐弟俩很小的时候便死的死,走的走。明亮的父亲在他还没醒事的时候便因为意外去世了,留下了一屁股债,生活的重担终究逼走了母亲,在明亮六岁,上小学那一年,母亲改嫁给了一个资产颇丰的中年男人,丢下了他和姐姐。幸好还有邻居们的救济,一双可怜的孩子不至于饿死。过了几年,姐姐考上了免费师范生,日子才算有了点起色,姐姐一边念书,一边在外边兼职赚钱,负担弟弟的生活费学费,加上姐姐自己争气,因为成绩优异,学校还给予了她一些生活补助和全额奖学金,姐弟俩的日子总算勉强过得下去。毕业之后,姐姐进入了一所重点高中,当了数学老师,日子才开始好起来。明英对弟弟的生活有自己的期待和规划,她希望弟弟能念个什么金融会计,方便以后就业,不求他能挣个什么大钱,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就好。弟弟却有自己的打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当警察的念头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不管姐姐如何劝说,他都寸步不让,姐姐拗不过他,也就遂了他的心愿,不过附加了一个条件,不能离开重庆。虽然这条“尾巴”让明亮很不爽,以他的成绩也完全够最好的公安大学,就像革命没有彻底胜利,终究还是让人遗憾。但,这是他头一遭成功地将命运攥在了自己手里。
三年半的警校生活将这个有些稚气的大男孩磨炼成了睿智沉稳的小伙子。大多数上警校的学生或多或少会觉得训练严苛,生活艰苦,更要命的是约束,平日不让出校,周末也得请假写条子。但明亮却很享受这种纪律带来的踏实,如今临近毕业,他心里反而多了一分惆怅和怀念。
他理所当然选择了他最喜欢的侦查学专业,在他看来,抓坏人的才是真警察。他除了专业知识名列前茅,格斗术在学校里也是排的上号的,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只有一个目标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临近毕业,照例要开始毕业实习了,明亮想都没想,理所当然申请去了刑侦大队,即便那个地方是在城东,到学校有两个小时候的路程。他对自己的申请充满信心,因为按照自己平时的表现,无论是在文化课,还是在体能上,他都是无可挑剔的,若单位不用他,那就没有天理了。
冉明亮不算是一个放得开的人。在同学们眼里,他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平日很少主动跟同学讲话,净是人家找他。所以,他总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但,高冷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了解他的人反倒觉得他这个人很神秘很厉害特别酷而身边真正熟悉他的朋友觉得他木讷得可爱。其实,外人也仅仅是知道他在学业上很是厉害,却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个格斗术的高手,这是因为他从来不参加任何比赛,也就只有跟他陪练过的搭档知道他的底细。虽然,他本人不亲自去比,但每一次的比赛,他都一场不落地看下来。而今天正好是警校组织的散打比赛决赛的日子,而他之所以每一场比赛都不缺席,并不是因为他是某个选手的粉丝,而是他真的喜欢格斗术。
明亮来到了学校体育馆门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他推开了体育馆的玻璃大门。因为是角逐冠军之战,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比赛还未开始,场内已经拥挤的水泄不通。明亮左顾右盼,想要在人群中寻一个最佳的观赏位置,看到擂台周围都挤满了人,不禁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正恼火之间,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嗨!明亮!到这里来!”一个黝黑瘦高的小伙向他挥着手。
这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明亮的室友兼好哥们王小军。小军与明亮性情相反,志趣却相投,起初因为性格相差很大,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两人总是不对付,小军总是在言语上数落明亮。小军总嫌明亮太过沉闷保守,没有自己的主见,什么事儿都不敢去冒险而明亮总怪小军脾气太冲,总是惹是生非,在警校里闯了不少祸。两人关系的转折出现在格斗术课程之上,他们两不幸被分到一组,小军总是瞧不上性格内向的明亮,本想借着训练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闷葫芦”,他以为明亮是个不堪一击的“虾爬”,也就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对于明亮来说,他平日没少受小军的“委屈”,正好趁这个机会替自己讨回公道。
小军本想一个擒拿,然后,再来个过肩摔将明亮放倒,没想到明亮下盘稳如磐石,他一上手便后了悔,知道这小子是行家,自己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让小军更没想到的是,明亮趁其不备,反手一把将小军死死抓住,那力道如鹰爪般凶猛,小军完全没有防备,直接被摔在了地上,这一系列的动作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同学都为之一惊。
至那以后,小军像变了个人似的,缠上明亮,他打从心底佩服这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呆板的室友,觉得他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民间高手。虽然明亮对他还是以前那般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时间一他也习惯了有这样一个聒噪的朋友在他耳边嗡啊嗡的,提醒着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俗的世界。
话说回来,这会儿,王小军从人群中站起来向明亮热烈地挥着手,他声音如雷,一下子吸引住了全场人的注意,大家齐刷刷地望向了杵在一旁的明亮。明亮感到了大家灼热的目光,他本能地将视线往下移,想要避开大家奇怪惊叹的眼神,奈何小军这一嚎,彻彻底底的暴露了他,让他避无可避,退不可退,他表情尴尬,将手缓缓抬起,正在犹豫是要跟他打个招呼呢,还是要继续往前走装着没听见,但显然他不可能没听见,无可奈何,他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手臂缓缓抬起,半举过头顶,机械地晃了两下。
小军完全没注意明亮的尴尬,他继续大声喊道:
“快到这里来!我早给你占了个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