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霎时剑拔弩张的院落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门前与树下两道呼吸声越来越缓,像是两个受压不敢言语的人,浑身抽冷噤如寒蝉。
魏王殿下很恼怒,又很气愤,自诩御人有术的俊朗皇子深知林枫非易于相处之辈,这点他在大理寺中就体会的很清楚。站在风口浪尖的年轻仕子不仅目无纲常、无视尊卑,还有一点叫做‘傲骨’的东西。哪怕面对他父皇,也是靠在门框上的情态,不卑不亢不谄不笑,唯一噙着的弧度也不能叫做笑,称之为轻蔑更妥帖。
最重要的是他不识抬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坚决刚硬不啻于精钢铁板。他不怕你,也不怕任何人,一旦觉得你不屑与谋,那你不仅得不到他,就连哪怕一点点的好脸色都几乎看不到。
相应的他也不怕死,也不是不怕死,是保证自己不死。面对剑走极端、一贯抱有‘我得不到也不许任何人得到’想法的大楚皇子,太多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是消失在荒山野坟就是化为野兽口中食,算不得稀罕。但他不是轻易会死的人,命跟石头一样硬,刀斧难断,荒山野兽张开足以咬碎头骨地锋利獠牙,也决计啃不动石头,后果往往是崩断利齿、刺破上颚。
同时还有太多太多人愿意为之保驾护航,伤筋动骨,甚至不惜为之倾覆。如徐家云家,扶摇直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谒诸多可堪为林姓的敌对之人,言语恳切、态度和煦,二位家主姿态低得堪比深渊底下的溪水。
可谁都清楚,一旦与林家发生难以和解的分歧,所遭受地对待,哪怕是新晋家门的以卵击石,亦决计不会让你好过!
还有方家,执掌方家的折扇青年怒斥宋太虚不配为英雄,与林枫一前一后,又在夜中漠视宵禁遍地寻人,险些直奔天极宫问陛下讨要说法。
如此同心同德一目皆然,一荣俱荣。谁敢轻易动他?
现在的林枫就是第二个秦苍然,想杀不能杀,想撵舍不得。他不识抬举、不尊圣命,悖逆纲常君臣,鉴于其远超罪责的用武之地,谁也无可奈何。这也恰恰是他肯礼贤下士的缘由。
当一个人所能发挥的用处高于一切,若能得所,没什么是不值得放下的。楚平婴如此,楚成治亦然。
所以在沉默背后,门框前的青年冷面如铁,说了一句‘你可以滚了,不要打扰我’,将座椅扶手捏的咯咯作响的魏王殿下狠狠咬牙,极力掩藏住汹涌而出的血红瞳孔,胸膛剧烈起伏。
“本王与你同为招待使,低头不见抬头见。”楚成治咬着牙,暗示两人之后会有紧密合作,不宜将关系搞得这么僵。
“一切殿下做主,大楚魏王不会败于契丹猢狲,我对殿下有信心。”青年把门关上,送客的意思。他没听出他的话外音。
“你的信心有用?本王昨夜得四千里加急,契丹皇子耶律洪基与宰相萧布罗非孤身入境,他们带领一队千人,说是和亲依仗,实则秣兵厉马,乃大辽禁羽亲卫。”
魏王脸色难堪至极,“禁羽千兵,不啻于大楚禁军千人,有耶律洪基如臂指使,刀锋亮节,战力何止一番?这帮羔裘皮囊虎豹野心的乱臣贼子,定是假借美名欲图不轨,本王岂能懈怠!”
一想起与禁军齐名遐迩的大辽禁羽,与其护卫契丹皇帝身侧、历来从无疏漏的彪炳战功,每年为他们主子排除异己、安定内患、拦截刺杀护王救驾之例不下数百,楚成治便脑袋胀痛,夜不能寐。
单单如此还不至于让执掌重权的魏王愁容满面,最主要的压力来自于天极宫,他的父皇。
作为寰宇之中硕果仅存的天地共主,虽则身处长幼之争、宫闱繁乱之内忧,外有契丹、吐谷浑等姻亲邦交极为亲密的邻国外患,可谓内外皆敌。但从大处说,大楚兵锋之盛、文德之渊,强盛之道古今少有;从实际而言,政通人和、人杰地灵,是泱泱天朝上土几千年中屈指可数的强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