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奇怪。
混赏金猎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理论上自己不会这么轻易踏进这个明显的陷阱才对。
可当他看到那则指名委托后,就像被恶魔蒙蔽了心智一般,莫名其妙地就拿着雇主提供的假证件坐上了飞机,跨越大洋来到山城变成了瓮中之鳖。
恢复理智后他迅速地换了一家隐蔽的青年旅社住,连酒店都没来得及退。
此时身处异国他乡……好吧大概也不能叫异国,沦落到不可能有熟人和亲戚居住的他乡,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拿着雇主给他的证件坐飞机回北美?傻子都不会这样做。
老唐觉得心里烦躁得很,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效仿舍友躺在硬床板上发呆。
不过躺在床上脑子还能继续转,胃可就要撂挑子不干了。
自昨晚老唐逃离酒店到现在甚至滴水未进,再熬下去还没等雇主前来瓮中捉鳖他就得低血糖昏死在这宿舍了。
于是老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门觅食。
就算被人设计陷害,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老唐披上大衣,竖起衣领多少遮蔽一下面容,走出了青年旅社。
“等一下,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往哪走?”没过多久老唐就糊涂了。
山城的地形让他这个从纽约长大的感到一阵目眩。老唐沿着旅社向下的楼梯一路前行,然后十分诡异地来到了不知哪座大楼的顶层。
更诡异的是,明明应该是大厦天台的地方却林立着摊位和夜市,仿佛此处并非高楼广厦之巅,而是一条平凡的商业街。
不过幸好这里的摊位有不少小吃摊和大排档。
老唐摸摸自己的兜,比自己的脸还干净几分。
完蛋了,忘记这次旅程的费用是雇主全包的,自己连一美元都没带出北美啊!
望着娇痴夜色逐渐笼盖这片热闹的市场,香辛味混着肉香、烧烤和火锅氤氲出的蒸汽飘过街道,不受控制地钻进老唐的鼻孔。
老唐深吸一口气,口舌生津。
“我怎么这么惨啊!”他悲愤地想。
虽然罗纳德·唐自小就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时至如今这幅惨状还是让他有点绷不住。
他望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感觉思考都麻木了。
是谁要设计害自己?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太饿了,已经想不动了。晚风吹过,明明是夏季老唐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是水土不服么?老唐下意识地裹紧了大衣。
穿行的夜风带来了香辣诱人的气息,老唐的鼻子循着气味牵动被饥饿蒙蔽的大脑,不自觉地向不远处的大排档望去。
说是大排档,其实就是个体户的老板推来的推车。推车里有炒锅,灶台上摆放着各式颜色扎眼的调料和刚从菜市场上采购来的鲜肉。
当有客人来时,老板就指着推车上挂着的菜单板,问他们要尝些什么。
推车旁边摆满了木桌和马扎,客人们三五成群聚在这里纾解一天的疲惫,连山城喧闹的夜景也为他们举杯。
这里菜样的价钱的味道比那些开在市中心的名店都要差一大截,可每晚却都是客流如注。
懂的食客会说这里的菜吃着有锅气,再感性一点的会说这里有烟火气,吸引着疲惫奔行于尘世的人们来此喝上两杯。
就像命运的指引。
于是仿佛命运真的指引着这位异乡客的视线,老唐望尽蒸腾的热气和人头攒动的客流,精准地在大排档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哎?”
宛如在尘封多年的橱柜里找到了幼时曾用过的杯子,一抹难以豁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男的?”老唐默默思索。
那男人在大排档的马扎上坐得笔直,身高恐怕有一米八,年龄看起来跟自己相仿。
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同龄人么?还是中国人,老唐在北美的“朋友”只谈得上几位猎人同行和纽约帮派的三教九流而已。
没来由地,他想起一个人,一个没理由会在这里彼此相遇的人。
“……路明非?”
明明只是老唐的喃喃自语,那个远在几十米外的男人却似乎听到了。
两簇视线穿过人群相交。
老唐只觉得路明非的眼神似乎复杂了片刻,继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高兴。
“过来啊!”那个大男孩向他招手,也不顾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对他高声呼喊道。
就如同柳林深处见花明,前一秒自己还只能吹着冷风看着摊位上热腾腾的食物发呆,下一刻就在异乡街头遇到了为数不多的熟人。
老唐终于理解“他乡遇故知”为什么总是令人感触万分了。
“你怎么来重庆了?”路明非似乎十分高兴,“你不是在北美么?来山城旅游的?”
老唐被路明非拽到了桌子前坐下:“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去伊利诺伊州读大学了吗?怎么又回国了?”
“距离开学还有两周呐,我办完手续就回国旅游咯。现在正是旺季,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英雄所见略同啊!”路明非大力地拍着老唐的背。
“啊,对,也是……”老唐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人骗来的,只能含糊地道。
一个本应离开了国内,一个本应留在了北美,现在却颇为奇妙地在南方山城中相遇了,老唐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满桌的菜样。
路明非虽然是一个人但点了满桌子的菜,蒜蓉小龙虾、双椒鸡、香辣蟹和涮羊肉……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走的还是水里游的现在都在路明非的桌上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胃口。
“怎么了?没吃饭么?”路明非发现老唐一直在看桌上的菜,“那就一起吃点?”
“果真吗义父!”老唐几乎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