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世界中并没有任何回应，但路明非只是默默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现身。

百试百灵的梆子声突然失去了控制作用，他不可能置若罔闻。

于是不出意料地，本应永远寂静的言灵领域内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而不急，沉而不重，其主人应当对力量有着细致入微的掌控力，以及方尖碑般棱角分明的礼节。

一个铁壁一样的男人从天台转角走出。

他像是那种对子女不苟言笑的那种传统亚洲父亲走出了刻板印象，开口即是训斥、举手投足皆是示威，表情总是布满阴云。

然而男人走到路明非面前，看也不看被凝滞的陈墨瞳，友好地打起了招呼。

“你好。”男人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遥远的北美见到了同乡，此刻只是一场别离了多年的重逢，有可能的话甚至该找个路边摊喝两杯酒来庆祝。

但路明非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男人的话有着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一层隐藏含义。

他是在质问自己的身份。

路明非心中的愤怒在不断积累。

从战场回归青葱岁月后，他有时候会慢慢捋着自己前世的过往，在这个过程中路明非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他精彩的人生中其实有不少疑点，就比如在东京的那段时光，就有一个如今重新审视起来会发现特别离谱的细节。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影武者那么离谱的玩意儿？

无处不在，如影随形，能完美地伪装成另一个人，还跟耗材一样根本杀不完。

赫尔佐格只是个痴迷于登神之路的疯子，他根本不可能掌握这种变态的力量。

如果赫尔佐格真的像他所说操控着无数的影武者，恐怕令混血种世界陷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怎么可能在区区东京樊笼之中困了这么久？

路明非复盘后做了很多猜想，其中他认为最有说服力的假设是：

影武者根本就不是赫尔佐格的力量，而是某人洗脑赫尔佐格让他自以为是自己的势力，或者影武者归根结底就只是另一位神秘存在的化身！

能够洗脑赫尔佐格的人路明非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位，就是曾经摧毁黑天鹅港的“末代皇孙”邦达列夫。

楚师兄曾向他描述过自己幼时在高架路上的场景。

当听到奥丁身旁有着源源不断血统高强还拥有理智的死侍的时候，路明非突然产生了某种既视感，但那时人龙战争已经完全爆发，这一缕灵感只能转瞬即逝。

能近身刺杀昂热和弗罗斯特的唯有当年他们的那位同窗。

能操控梆子声和洗脑赫尔佐格的唯有黑天鹅港的内幕者。

能制造影武者那般死侍的唯有当年高架桥上的那位君王。

林凤隆、邦达列夫、奥丁！

三个模糊的人像终于彼此交叠，最后交织着实质化为眼前这个严肃的男人。

“既是故人，又非故时人。”路明非冷冷地说，“跟你一样，不是吗？”

男人叹了口气，“当年被你逃走是我完美计划里唯一的纰漏，没想到时至如今我还不得不为此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