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定在门口的高远,目送林臻东远去的背影,眼见衣衫不整的何默君,身体勉力支撑在洗漱台边。
他淡定地走过去,捡起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地披在默君裸露的肩膀上。
感觉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在努力克制激烈的情绪,对上高远垂下来的视线,顿觉委屈与沮丧如浪潮般席卷自己的全身,坚持了太久,她终于选择不再勉强自己在人前支撑起一副坚强、高冷、矜持的门面,小小的身体颤抖着靠近高远的肩膀。在他一声无声的叹息下,他轻轻环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放手,让你在Chris和肥仔之间左右为难……”他说得隐晦又含蓄,她沉默着,瑟缩颤抖的身体逐渐安静了下来,终止了无声的哭泣……
顶层宴会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松木与白茶混合的异质、甜腻的花香,林臻东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烟云缭绕下朦胧的灯火,内心空洞又惆怅,满脑子都是默君悲伤又无望的泪眼。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五个手指、还有虎口处连接掌心的部分,经年累月地持拍、挥拍,厚茧咬掉了又重新长出来。他一直坚定地认定自己爱她,胜过她爱他,所以只想用这样的右手去拥抱她,却不想此刻却将她狠狠地推开。
他分不清到底是在怨她,还是在怨自己,怨自己的无能与微弱,明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同言子夜订婚,却又没有足够的底气和力量,从实力的角度理直气壮把人从严家抢回来。
一切委屈、难堪,此前默君都选择独自面对和承受,他明知她顾念自己的事业,不想让他分心,他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对自我无能的厌憎与怀疑。
黑色燕尾马甲的侍酒师游走在宴会的人群中,他盯着花台上摆放精致的香槟塔,伸出手去,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只想借酒浇愁,无奈“借酒浇愁愁更愁”。
因只隔了短短的一两张桌子的距离,这时默君已经重新补妆梳整头发,在高远的陪同下换了另一套酒红色的的的的曳地长礼服,全然好像无事发生过,光彩照人。洋湖别墅群的开盘仪式正式展开,她向来分得清事情缓急轻重,决计不会为了个人情绪影响正事。
她神色如常,收腰挺胸,一路款款走到何介臣与言子夜的中间,宛如在走奥斯卡红地毯一般,一系红裙被言子夜轻轻朝自己身侧挽了挽,看在外人眼里,不亚于“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言世番上了台,先说了一堆南安地产的宏大规模、历史背景,还有蒸蒸日上的数据,接着说:“G城洋湖湿地环湖生态群项目的成功落地,离不开以何局带领下G市住建局领导的支持和指导,我代表南安,谢谢各位的支持,已希望大家可以一如既往地支持下去……”
超五星酒店的音效,自然不容质疑。只是这声音钻进自己的耳道,让林臻东现下觉得格外刺耳,尤其是看到言子夜,在众人簇拥下,故作亲密地凑到默君耳边低语,一改往常的冷峻傲娇,低头盯着她的眼神,如水般温柔明媚。
他顿时就觉心中燃起无名业火,刻意躲开文轩、星宇他们,一心只想缩在孤独的角落里,想借着酒意尽量安定自己早已混乱不堪的情绪。在北京,无论国家队还是体工队,纪律森严,他很少有机会可以这般喝得尽兴,尤其是面对眼下这般矛盾焦灼的境地……
回想方才情绪失控的刹那,默君瘦小的身体被他的手如铁钳般紧紧箍住,情之所至,严苛刻薄的话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那一刻,他其实当真害怕了,害怕默君被自己口无遮拦的一番恶语狠狠刺伤,会当真跟自己提“分手”!万一呢……真到了一步……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越想越烦躁,连带着人也口干舌燥了起来,机械地端起身边的红酒杯,低头定定地看着杯中如血般深红的液体,入口却是晦涩难言的苦涩。
懊恼地放下酒杯,抬头,却见何子君端着酒杯,慢慢走向自己,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矮整整一个头的“小尾巴”,印象中总是眼神幽森而空洞,嘴角上常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永远都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身上自带着女童不应有的世故与邪魅气质。
如今却长成几乎与他个头齐平的窈窕少女,一袭银白色网状交镶满钻抹胸礼服裙裙,勾勒出腰线的编织链带的,两条月白色泛着清浅蓝光的丝缎,一长一短从她裸露的肩头垂坠下来,清透打气的红唇,与纯色呼应的珠光眼妆,尽显清冷。浅棕色长发在脑后盘成矮髻,用长流苏妆的水钻发带盘起,与双耳点缀的长流苏水钻耳饰呼应。
何子君褪去了女童时那种阴郁的气息,明媚柔顺了许多。林臻东印象中何子君那细长斜飞入鬓的眉眼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确是水润生动的一双鹿眼,水汪汪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同默君一模一样,林臻甚至有种默君站在自己眼前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