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些埋怨她的。
最开始她不信他,在看到南枝等人安然无恙被接到大梁后,她主动对他说,不管左缜说了什么,她信他。
但后来得知他对晋国的层层部署,和想要统一中原的决心后,她因为和他的看法有出入,对他的信任动摇了几分。
再后来他才说,等到叶隐回了大梁,会解决她心中忧患。
他也是在怪她,对他在信任也不信任中反复横跳,立场不坚定吧。
可这样的傅明洲,她反而觉得多了几丝人间烟火气,变得鲜活,而不是一汪寒潭,如死水般无波无澜。
本身被傅明洲“逼着”做了决定的姜云音,心里亦不爽快,她不想浪费唇舌去劝说傅明洲,轻扫了叶隐一眼,吩咐道:“架住摄政王。”
傅明洲和叶隐皆是一怔。
便是先帝在世,对傅明洲也是礼让三分的,他虽然是一副大风都能刮倒的羸弱身子,但其威望气质,都让周遭人不敢近身造次。
谁敢对摄政王用强?
姜云音蹙了蹙眉,压迫感十足,透着些不耐地催促叶隐:“不想让你家王爷解读?”
闻言,叶隐半分犹豫也没有,朝傅明洲作揖说了句“冒犯了”后,不敢直视其凌厉的目光,自傅明洲身后搂抱住他,制住他的双臂,将其按坐在榻上。
傅明洲额角太阳穴突突跳动,扬声喝道:“叶隐!”
叶隐在心里不住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绝不能松手,一边朝姜云音投去求助的目光:“陛下,快些喂王爷解药!”
多耽搁些,他不一定还有那个勇气束缚住王爷!
傅明洲谋略过人,但体格上的确难以胜过任何人,何况叶隐还是个武力高强的练家子。
他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气得直接咳了起来。
“咳——咳——唔。”
姜云音趁着傅明洲咳嗽张嘴的间隙,动作干脆利落的将解药塞到他嘴里,为了防住他吐出来,手掌捂住他的唇,一直没松开。
傅明洲亦是个倔强固执地人,他强忍着咳嗽,口腔含着药不咽下去,抬眼,一双墨色的眸直直地盯着姜云音。
哪怕是受制于人,要“任人宰割”的姿态,他眼里依旧不见半分惧意惶然,有的,只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他从未想过,她会用这般简单粗暴的行径来对待他。
姜云音垂首,对上他的双眼,严肃且认真道:“我承认我有反复猜忌你的情况,但结合你个人言行来看,我觉得我的猜忌来得合情合理,这实非我一人知错,你亦需要反省反思。”
“……”
“其实究其原因,归根到底,王爷亦不曾完完全全信任过我,你总是冷静旁观,审视我、考核我,一有风吹草动便试探我的想法、立场,王爷这般行径,却来指责我不信你,怕是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我,彼此彼此。”
姜云音自做了决定便理清楚了思路,此刻冷静淡然得很,她接着说道:“我亦不想再将心力浪费在彼此猜忌上,但王爷须知,交易是要两个人达成一致才能推进完成,信任亦是。”
傅明洲眸里某些坚不可摧的东西碎裂开来,光影闪闪烁烁,熠熠生辉。
姜云音的手一直捂住傅明洲的唇,是以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没有吞咽的动作,为了抑制咳嗽甚至憋红了那白皙的脸,解药还被他含在嘴里。
是以,她依旧没松开手,又道:“你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忠诚,是对我无形的施压,我不需要也不接受。”
她缓声却坚定地说道:“傅明洲,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傅明洲怔怔望着姜云音的眉眼,因为怒火和反抗而紧绷得身子逐渐放松。
他一瞬的恍惚,觉得她眉眼清亮,灿若星辰。
“傅明洲,”姜云音盯着他,沉声道:“我以大梁新帝的身份命令你,把解药吞下去。”
这话一出,叶隐打了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前边姜云音的长篇大论,他听得一知半解,但这句话是听得清楚明白的。
命令?
他家王爷是个冷硬不吃的主,她这样说肯定要适得其反的!
这该如何示好?
叶隐焦灼得不行,甚至已经做好了等姜云音离开后,“以死相逼”求傅明洲咽下解药的准备的。
然而下一刻,傅明洲喉结上下滚动,格外顺从的听从了姜云音的命令,咽下了解药。
姜云音松了口气,随之松开了捂住傅明洲嘴唇良久的手。
傅明洲的忍耐到临界点,开始猛烈的咳嗽。
姜云音近乎条件反射地伸手拍抚他的胸口,试图给他顺气。
两人的距离在无形中无限拉近,没了前边剑拔弩张的对峙,姿态陡然亲昵,氛围变得旖旎起来。
傅明洲只觉得被一股陌生的女性特有的馨香笼罩,这使他咳的愈发厉害。
姜云音忧心他的身体,并无所察,看向因为傅明洲种种反应而呆滞石化的叶隐,道:“可以松开了,速去倒杯温水过来。”
叶隐这才回神,连忙松开了傅明洲,起身去倒水。
没了叶隐的束缚,重获自由的傅明洲向后仰靠,拉开与姜云音的距离,也就避开了她拍抚他胸口的手。
他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掩唇咳嗽,侧目不看她,边咳边回:“无……咳——无碍。”
姜云音只当他是抗拒与她有肢体上的接触,便站直了身子,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点头道:“那你缓缓,我先回玉华宫了。”
得趁着慕容晴还未歇息,去谈妥事情。
语罢,她没多一秒的逗留,径直转身离去。
傅明洲这才抬眼看向她离去的背影,那股子馨香的气息骤然抽离,让他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怅然若失,唇边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她手掌的温暖与柔软。
他越发失神。
叶隐端了茶水回来,万分不解的瞅着傅明洲。
先不说王爷这般软硬不吃的人真会“乖乖”听从姜云音的命令,现在王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王爷咳得厉害是会红脸,怎地这回耳朵脖子全红?
怪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