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晨光鲜明而透彻，山脚下的铁路绵延向远方，黎明中一切的都是静悄悄的，似乎其下隐藏着无数生命在祷告一日的平安。直到“呜——呜——”的声音惊起大片飞鸟，随后火车便从隧道奔出，如宣告自己登场一般耀武扬威地喷出一条白色的蒸汽。这片白浪由山谷中的风所推动，翻转着，被拍打在西北方向的山上。文宵加快脚步，从这略带苦味的风中走出。

她今年十四岁，此刻正提着大水桶走在土路上，路上的土像面粉一样软绵绵的，踩一脚就能看到一大片尘土从鞋边被挤出来，要是不考虑裤子被弄脏的话，文宵很愿意在这里玩一会儿，不过现在自己提着水桶，激起的粉尘太多的话尘土会飘进水桶里，所以文宵只能把水桶提的很高很高。一般来说这样小的孩子是提不动满满一铁桶水的，不过文宵提的动，不仅提的动，而且很轻松，但这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就是了。

今天文宵走得很急，因为这时村子西边的晒谷场正在举行不常见的“斗尸”活动，她的朋友们现在已经去看热闹了，而自己必须把水桶提到家里才能去看。所谓“斗尸”就是指村子里死了人，尸体有可能因为污染变成见人就咬的“活尸”，每当这种时候，司判先生就会带着村民在晒谷场进行“斗尸”，待到斗尸仪式完毕，死者才能入土为安。

这次变成活尸的是村东头的文建，大概六天前，文建的尸体被早晨割草的村民发现，据说死状异常惨烈，文建整个人被拦腰斩断，现场只有他的上半身。司判先生带着村民从早上一直搜寻到晚上，才在草地里找到文建的下半身。

这件事搞得村里人心惶惶。隔天，被安置在废屋的尸体合二为一，这正是活尸化的前兆。司判和村民忙的不可开交，哪知在这时，又有人发现了新的死者。

第二个死者名叫文旭，文旭的尸体只找到了左半身，且尸体微微抖动，显然文旭的尸体也即将活尸化。司判带着村民翻遍了每一个山沟，又将河底的淤泥捅了个遍，可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文旭的右半边尸体。

这一次的斗尸仪式空前隆重，除了告知村民事态严重之外，亦有凝聚人心的作用。

当然，这些都不是文宵该考虑的事情，此时的文宵只想快点把水倒进水缸里，然后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会合。到了家，她一边倒水，一边朝主屋大喊：“姑，该吃药了！”

没有人回应，这是正常的，二姑常年卧病在床，这段时间记忆力已经开始退化，现在说不定在发呆呢。文宵手脚利索地煎好药，小心避过院子里地杂草枯根。自从上次她被绊倒浇了一身热汤，她一直这么小心。，面前是一座小屋子，这里就是二姑住的地方。虽然文宵屡次劝二姑搬去大一点的屋子，但二姑一直不肯，照二姑的说法，大的屋子太冷了。

侧身撞开房门。“姑？”

小小的屋子里，二姑靠着墙坐在床上，被子平整，正望着窗外。文宵看不到她的正脸，将小桌子搬到床上，放好，几步走到窗前关上窗户。“医生不是说早上不能开窗嘛，等到中午我再打开。”

“……”

“姑！？”文宵回过头，却看见二姑正呆望着那个方向，脸上挂着泪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把文宵下了一跳，她晃了晃二姑的肩膀。“姑？”

“……”二姑的眼睛眨了眨，这才恢复了生气。

“你哭什么呢？”

“哦，哦，我——”二姑看了看旁边的小桌子，才意识到文宵回来了。“你回来了啊，今天外面挺吵的。”

文宵追问：“你哭什么？”

“呃——”二姑歪着头：“我忘了。”

“不想说就算了。”她把碗放到二姑面前：“记得喝药啊。”

“知道了。”二姑并不打算现在喝药。

“你要是觉得闷的话我可以念书给你听。”文宵提议。

“不用了。”二姑摆手：“快出去吧，在这里呆的太久宵宵会生病的。”

文宵不服气：“健忘症也会传染？”

二姑只是笑笑没说话。

“行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着，文宵转身，就在她走到门口时，二姑叫住她。“你是不是准备去看那帮人斗尸？”

一瞬间文宵想要撒谎。

原则上讲，斗尸是不许小孩看的，但这当然只是原则上，村子里的小孩大多都在躲在西山上看过大人斗尸，可文宵没见过。不知为什么，以往每次村里有斗尸活动时文宵都会发高烧，二姑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带她去司判那里看病，而司判只是说文宵和邪灵相冲，只要以后不特意接触邪灵，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这次文宵没有发烧，她决定去瞧一瞧。

“我……”犹豫了一秒，就错过了撒谎的最佳时机。“宋祥他们都去了。”文宵说：“我也想看一次。”

“你啊……哎，去吧。”二姑看上去很头疼：“别离得太近。”

“知道了。”文宵期待地笑了笑。二姑也笑了笑。

远远的，文宵便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时不时能听到吆喝声，要不是事先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文宵大概会以为他们在赶集。避开看守在外场的老人，文宵快速爬上西边的小山坡，夏季的这里被杂草树林覆盖，仿佛有全世界的蝉住在这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几乎盖住了不远处的锣鼓声。文宵决定先去找她的小伙伴们，只有他们知道哪里是最佳的观赏地点，倘若文宵一个人偷看，大概率会被抓住赶走。

“吴蕊——宋祥？”文宵一边喊一边找，没一会就看到吴蕊正站在树荫底下等她，吴蕊也看到了文宵，朝文宵挥手。

“其他人呢？”文宵问道。

“都在高处呢。”吴蕊说：“倒是你，真的没有发烧？”

“真的没有。”

“不是强撑着来的？”

“不是啦。”

“……”吴蕊看着文宵的眼睛，为了不露怯，文宵看了回去。“犟种。”她没再说别的话，开始带路。

而文宵急了，“是真的，我真的没有发烧。”说着，文宵拉住吴蕊的手，“我的手不热吧？”

“那又怎么样。”吴蕊靠近，额头贴在文宵的额头上。“嗯……好像真的没有发烧。”

“看吧。”哼~哼~

可能是看不惯文宵得意洋洋的态度，吴蕊一边说着“还有这里呢”一边把手伸向文宵的脖子。文宵立刻缩着脖子“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