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面还提到了意识控制权的问题。晴晴已经被证实有了人的记忆，那她的意识呢？是卢洁在控制，还是原来的晴晴？假定γ脑是显性模式，可以通过虎鲸作为中间体完成人脑的记忆复制，最终接受复制的那个人的意识是由谁来控制呢？”庄渔生掐灭烟，抿了一口茶后问道。

“我个人是以对自我认知的角度来定义意识控制权的。从现在的结果看，晴晴经过复制后虽然获得了卢洁的记忆，但没有改变对自我的认知，即γ脑并不会因为δ脑的复制失去意识控制权。这与美国那边黑猩猩与海豚的实验结果相同。假如晴晴再复制给人，类比何博士的后续复制结果，那个人将同时拥有晴晴和卢洁的记忆，而自己的记忆会被擦除。按照何博士的看法，意识是由记忆决定的，而与受体生理结构相配的那个记忆会获得控制权，也就是说那个人将认为自己就是卢洁。虎鲸晴晴的记忆由于与人的生理结构不匹配，将被隐藏起来。”赵先禾娓娓道来。

“何刚的看法？你认为有什么问题吗？隐藏起来是什么意思？”庄渔生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在不停地向物理老师追问。

“何刚以普通计算机做类比，他把第二次复制看成用一个携带两个操作系统的硬盘去重装一台电脑，与电脑硬件匹配的那个操作系统会占据C盘，另一个操作系统只能放在E盘或F盘，不做刻意的调用，就是一个隐藏文件夹。美国的实验中，黑猩猩Alan复制给海豚Dean，Dean再复制给黑猩猩Bobby。何博士告诉我，短期适应后，Bobby的行为模式变得跟Alan一摸一样。他的原话是：‘Bobby现在就是Alan，它脑中依然存储着Dean的记忆，但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模糊，隐藏得越来越深，直到消失。’”赵先禾稍作停顿，喝了口茶，但很快察觉到老板眼中的的不耐烦，“我的看法跟他不同。以人脑为例，科学发展到今天，对人的记忆与意识的研究有了非常多的成果，但依然处在早期摸索阶段。相比于电脑，人脑的复杂程度要高许多个量级。一些研究表明，在微观层面，人脑的工作模式是量子化的。以我个人的想法，记忆是由大脑的生理状态决定的动态概率链路，思维也是。人脑的思考或对记忆的调取在复杂和精巧度上远远超出最先进的神经网络算法，本质上是概率流。生理状态——包括宏观和微观层面，的变化决定了概率的变化。我们现在使用的脑复制技术实际上就是在某种程度上用本体的脑状态去改变受体的脑状态，从而改变概率设定……”

“你说的跟何刚说的并不冲突啊，他描述的只是一种简化版本。概率设定的改变就可以看作一种数据存储的方式。”庄渔生打断了赵先禾。

“纯个人猜想哈，改变的结果是一种叠加态。Alan复制给Dean的时候，并不是将Alan的记忆数据载入Dean脑中一个空余的硬盘，而是Dean的脑生理状态整体发生改变。它依然只有一套记忆，一种概率设定，只不过现在的概率设定是叠加了Alan‘记忆’后的结果。Dean再次复制给Bobby，继续叠加。我判断，Bobby的记忆没有消失，而是‘融解’在叠加态里。何博士观察到的Bobby原有记忆无法体现只是一种表象，我理解为概率的‘压抑’。我们从不同物种脑复制的可行性来定义所谓的脑模式，这里说的可行性是指受体能否存活。当受体的生理脑能够‘接纳’或者‘解析’这种叠加态的时候，复制就是可行的，整个系统就是‘自洽’的。叠加态不可以孤立地存在，必须与某个生理脑结合才有意义。我们无法用一个超级计算机去完全复制一个人或虎鲸的大脑，最多只能模拟。我甚至觉得我们现在的复制技术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模拟叠加，并不是完全叠加。老板，我知道这种说法很不科学，但我前面说的都不科学，猜嘛！何大博士也在猜啊！”赵先禾看到庄渔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但同时也感受到老板对他的猜想是感兴趣的，他继续道，“很明显，同种动物之间的复制是不‘自恰’的，高度相似的概率设定叠加后会出现‘混乱’，受体无法‘解析’。虎鲸与海豚的复制是单向可行的，这表明它们之间复制后的叠加态在虎鲸的生理脑中‘自洽’，反之对海豚则不然。”

“那怎么解释经过Alan复制后的Dean可以再复制给Bobby呢？Dean的脑中不是带有Alan的概率设定吗？这不会与Bobby发生冲突吗？”庄渔生饶有兴味地问道，又要了一根黄鹤楼。

“我的解释是由于Dean的作用，Bobby原本的概率设定在最终的叠加态中被压制了。”赵先禾很清楚自己的回答有些勉强，赶忙给老板续上水，缓解尴尬，“这个‘自洽’先放一边。我知道您最关心的还是一个人的脑能不能复制给另一个人。我觉得可以。晴晴经过卢洁的脑复制，有了一个叠加态，再复制给张洁，又会产生一个新的叠加态。复制后的张洁会表现出拥有卢洁的记忆，甚至很有可能她的自我认知以及行为等都与卢洁相似，但实质上，复制的结果是在她脑中产生了两个女人和一头雌虎鲸共同形成的三重‘叠加态’。她会变成一个全新的生物。”

“生物，呵呵……”

“是的，晴晴现在就是一个新的生物。”

“她不是跟原来一样吗？”

“我们不能简单地从一个智慧生物的行为去判断她的思维。人脑是动态变化的，拥有叠加态脑的生物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