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郝翰早早起床来叫汪怀安,看到嘉靖门口居然站着两个护卫,直挺挺的站岗。
他依稀记得那个房间住的是汪怀安的远房外甥,进了房间,看着正在洗漱的汪怀安,轻声说道:“军们,恕小弟多嘴,您的这个外甥到底是何来头,我看他的架势比你还高?真的只是个商人吗?”
汪怀安漱着口,吐出口中的污水,一想到等会起就要和皇帝随行,更是头疼,说道:“你说是,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眼红病!”
汪怀安知道郝翰看似淡泊名利,实则心高气傲,这个年代,拥有功名就等于高人一等,只不过和汪怀安这类人比,他自然是没有任何优势,若是去了某一县,他也是可以见官不拜,走点关系也能在县衙门谋求个一官半职。
想起皇帝的告诫,汪怀安只能告诫道:“我也是好久没和他家往来了,没想到现在他家在山西生意越做越大,这不,他们正要去山东经商,碰巧遇见了我,干脆一起同行。老子告诉你,我这外甥朝中势力可大的很,你莫要胡言。他若是赏识你,你小子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郝翰自然是不信,以为自己的领导在开玩笑呢。无奈道:“小人已到而立之年,家中父母已经年老,若是下次会试还不能中,小人只能回衢州父母身边尽孝。”
汪怀安正欲鼓励几句,门口传来敲门声:“舅舅,该出发了,外甥在门口等着。”
当然是嘉靖在门口,汪怀安顾不得安慰郝翰,急忙擦了擦面颊。
收拾一番,嘉靖一伙人离开驿站,便骑马一路南下,直奔东昌府-博平县而去。
这一路上跃马扬鞭,沿途已能看到被蝗虫吃到寸草不生的耕田,犹如被剃光了的头颅,路过夏津县,清平县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官府在组织人手开设粥棚,可还是有不少人面黄肌瘦,看到朱厚熜这一伙人路过时,面露希望,可却不敢伸手讨要粮食,朱厚熜看到此景虽有不满,可起码官府已经在实施救助了,毕竟只是赈灾,若是给予大米饭,那将会有更多游手好闲之人来侵占灾民口粮。所以赈灾只能给人活命的口粮,不可能真正无限量供应。
终于到了博平县境内,这是距离东昌府最近的县,也是嘉靖一行人的第一个目标地。
道路边一山坳中,居然还有不少良田躲过了蝗灾,此刻几户人家正在抢收。
嘉靖率队停下来,看到正在挥舞镰刀的老汉,走过去问道:“老丈,您今年收成怎么样啊?”
老丈一看这伙人,衣冠靓丽,不似普通人,开口道:“公子不像本地人,咱哪有地啊,这是严老爷家的地,我们都是严老爷的佃户。”
“那这些收成,严老爷跟你怎么分啊?”
“往年收成好是五五分成,今年收成不好,严老爷说他们的很多地没有收成,就分走了六成。留给俺们家四成。”
嘉靖抬头一看,老汉家人起码还有四五口人,孩童们被老奶奶还有妇人抱在怀里,:“四成,你这一大家子靠这四成能吃饱吗?”
一听这话,那老汉嘿嘿苦笑着,露出稀稀疏疏的门牙:“我和老伴喝点稀粥,给小的吃些米饭,勉强能过活,想吃饱,那是不敢想咧。希望明年严大老爷可别再涨租了,不然这日子......”
嘉靖没想到佃户能这般穷困,又说道:“孩子还在长身体,平日里可否给他们捉些鱼虾!”
老丈一听,连忙摆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急忙说道:“这位公子,可不许胡说!这博平县的湖还有河流都是官府的,我们老百姓哪敢去捉什么鱼虾,想去捉鱼虾那是要给县老爷交税,不然私自去捉是要罚钱的,你可千万不能乱说!”
嘉靖笑了,看来这老头没少偷偷去捉鱼捕虾,被朱厚熜言中,以为是要诈他,所以才这么大反应。
操!
嘉靖又怒火中烧,什么时候老百姓想捉鱼,改善点伙食都要给县衙门交税?还有没有王法了!
见到嘉靖脸色不对,崔俊过来说道:“少爷,要不小的去走一趟?”
嘉靖摇头:“拿点铜钱来,”
随手给了这个老汉一吊铜钱,老汉哪里肯收,一个劲的拒绝。
“老丈,这是我自己的钱,没事,您收好,我问您个事,我听说这边招了灾,街坊邻居都怎么样了?”
老汉忐忑不安的收下这笔巨款,原本带着的笑脸,又心酸地说道:“这位官人是外地来的吧?老头我运气好,我管的田在这山坳里,没有被吃掉,其他人就惨咯。庄稼都被吃光了,大家都没吃的,好多人跑了,听说隔壁村都有人活活饿死了。”
“官府不管吗?我听说朝廷不是派了钦差来嘛,他没有给百姓发粮吗?”
“这种大事小老儿可就不知道嘞!再说从来也没听说过,官老爷会给我们发粮啊,这位公子真能说笑。”
说完,朱厚熜脸色一沉,现在的信息传递太慢了,文化程度又低,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看来还得继续往前走。
众人策马奔腾,过了半个时辰,已经快到博平县府衙,看到前面围着一大群人。
郝翰一路跟随,瞅着前面的汪怀安和嘉靖越想越不对劲,按道理汪怀安官职高居二品,即使他这个外甥有钱,也不至于让他故意落后陈凡半个身位。汪怀安军旅出身,半辈子都在马背上度过,怎么可能因为骑术不佳而落后呢?郝翰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所谓的“外甥”是当今的皇帝。
只见众人正围着一个青年拳打脚踢,而那青年明显不敌,只能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头,不断忍受周边的拳脚。
“让你不交粮!还敢跑,你能跑到哪去?”众人嘴里骂骂咧咧着。
“住手”随着嘉靖一声呵斥,这群人才注意到身边已经围着十几人。
见到有人阻挠,为首之人才停止攻击,面露凶相,头顶还缺了一块头发,转身注意到声音的来源,看着那年轻人年岁不大,却有一股威严霸气。身后的人也都是带着佩刀,骑着高头大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警惕与戒备,显然身份极其不一般,正当他想开口时。
嘉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都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大明没有王法了吗?”
缺发男子眼见这伙人惹不起,躬身道:“这位公子,我们只是在讨要我们的粮食,您为何多管闲事!”
嘉靖却是自己一马鞭,抽在那人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说道:“欠你粮食就可以把人往死里打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一阵吃痛,若是寻常,他铁定上前打起来,可对方明显占据人手武器的优势,他硬是不敢动手。
“这位公子,我们可是给博平县太爷,还有严大老爷,汪少爷收粮税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说完,用手指着那个窝在地上的青年继续说道:“这个人欠博平县三两人头税,欠严大老爷五石粮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听到汪少爷,汪怀安跟抽了筋似的,心中暗念,可千万别是我那什么侄子,这特码不是找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