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天家之事和张太后的亲弟弟,韩无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审这件案子。
听到这里,张太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抓住朱厚熜的衣袖,颤声道:“皇上,哀家要报仇!”
朱厚熜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厉,他点了点头,对韩无名道:“你退下吧,这件事朕会亲自处理。把那几个主谋提到厂狱去,外人不需知晓。”
韩无名应了一声,躬身退出殿外。
“说,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张太后擦着眼泪,转头对着张延龄怒斥道:“你老老实实的说!要是敢骗我...”
“回皇上,回姐姐,我平日最是胆小,怎么敢害先帝,他可是我的亲外甥啊。”张延龄显然也是被吓傻了,全身都在哆嗦
说道:“自打照儿登基,哥哥整个人都变了,家里的规矩是越来越大,下人门客也是一年比一年多,钱财多的更是我见都没见过,每次我问哥哥,他都让我别多问,也不许我跟您说,否则就打我!这几年来他仗着身份,出面在外愈发的气派,我劝过他几次,可他从不听我的啊。”
嘉靖一瞪眼,骂道:“摘的可真干净,你劝他?你在京中买了多少宅子,娶了多少小妾,哪个不是穿金戴银的阔太太?喝花酒,养妓女,包戏院,京中说你张延龄一掷千金的美事还少吗?那些钱哪来的?”
张太后也是听呆了,每次她俩弟弟进宫参见,无非说只是多买了些民田,收成好的时候,给张太后盖了间家庙,可哪想到他们的生活如此奢靡。曾经自己的丈夫,儿子为了弄点钱,和朝中大臣们每日斗的是不可开交,从未见他们雪中送炭过。
嘉靖看着这个平日骄奢淫逸的国舅,满是不甘道:“你以为和你没关系,你们兄弟两每年的开销需要百万两白银,那些钱哪里来的你当真不知道?皇兄当年抵御残元扣边,没钱发军饷,只能亲自去江西查抄宁王府,你们呢?私下收宁王的贿赂,欲推翻皇兄!你们还是人吗?”
张延龄越听越可怕,连忙辩解道:“我不敢啊,我怎么敢联合外人干这种事?”
嘉靖怒骂道:“不敢,不敢你们还收宁王的钱!?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藩王巴结你,给你们送钱送女人?还有,两淮的盐税你每年捞走多少?”
“臣....我....我不敢...”
“不敢说朕替你说,谷大用都查清楚了,你们兄弟俩仗着身份,每年要从两淮盐场捞走至少二百万两,盐税的钱是干嘛的你不知道?那是国家的军费开支,你们都敢擅自去捞,户部每年从两淮盐税也才收到仅仅四百万两,你们真是好气魄,好胆识,偷钱偷到外甥家了,皇伯考(皇伯伯))封你们张家爵位是让你们帮衬皇兄打理江山,哪怕你们没这个本事也别添乱,结果你们呢?没有你们这样的蠢货舅舅,皇兄能被害死吗?”
张延龄看着皇帝如要杀人般的眼神,已经吓的不敢说话了,只能头点地,不断地磕着金砖,发出碰碰的响声
“正因为有你们在各地贪污受贿,无数官员效仿,使得国库和皇兄内帑年年入不敷出,而皇兄敬你们,想着你们毕竟是皇伯母的弟弟,你们却恩将仇报!”
张太后早已濒临崩溃,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
“你回去吧,哀家不想看见你!”
“姐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滚!”张太后再也忍受不了这个愚蠢的弟弟,原本儿子身亡,自己最大的信念就是护着张家,可自己护了这么多年的意义是什么?如同疯子一般骂道:“你们就骗我!害我!现在还要我怎样?”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张太后心理彻底崩溃,几乎晕厥过去,张太后身边的陪嫁嬷嬷是又惊又怕,可这样的场合哪轮得到她说话,看着伺候了大半辈子的张太后这幅模样,还是壮着胆子哭泣道:“启禀皇上,老奴去熬碗聚气养神汤,否则娘娘身体扛不住啊”
等人都走完,殿内只剩下朱厚熜和张皇后,殿内又归于沉寂。
张太后心乱如麻,既慌,还带着恐惧。
朱厚熜自是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依旧说道:“皇伯母认为那些人是凶手?可他们兄弟敢如此胆大妄为,背后给他们撑腰的人又是谁?”
张太后颤抖着双手端起盖碗,喝了一口汤药,脸色竟浮现一丝笑容,开口说道:“皇帝说的没错,真要说罪魁祸首,那个人怕不是哀家?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
回想起正德年间,武宗皇帝几次想跟张太后谈论舅舅的违法行为,张太后都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武宗仁孝,逃脱不出以孝治天下的牢笼,不肯违逆母亲的意愿。只能眼睁睁看着日渐空虚的国库,还有不断骚扰边境的残元,武宗却一筹莫展
但武宗不愧是朱元璋的后代,他没有退让,没有怯懦。文官不配合,武官没胆识,他就重新自起班底,披挂上阵,打胜了应州之战,还了大明北疆近十年的太平。然而,权力的游戏远比他想象中要残酷,他终究高估了明朝大臣的底线,眼见他武功赫赫,不受群臣摆布,颇有要中兴大明之势,却死于小人之手:
少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
朱厚熜听完,身体一顿,脸色僵硬,这终究只是个深居内宫的妇人而已。
柔声道:“皇伯母,事已至此,您老节哀。朕会秉承皇兄伯考之遗愿,中兴我大明,您老在宫中养好身子,且看朕再与他们斗法。现在您还不能倒下,您可知他们在外如何编排皇兄?”
张太后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古人极度重视身后名,如今自己儿子都已经死了,那些人还不打算放过他吗?
“可我一妇道人家,如何管的了前朝之事?”
“您是管不了,但您不是还有个弟弟,他虽懦弱贪财,但天良还在,就让他去盯着吧。朕只会诛首恶,可他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就真的别怪朕六亲不认了”
原本已是万念俱灰的张太后,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看着朱厚熜与自己儿子有三分相似的神情,咬牙道:“好,我已经对不起儿子了,不能让他死了还要被后人唾骂。”
朱厚熜看着张太后的眼神,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微微一笑,恭敬地退了出去。
“既如此,那朕就告退了。”
张太后的眼中渐渐亮起了光芒。她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影子,在朱厚熜的身上重现。这让她意识到,或许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她的儿子并没有白白死掉。
在雕花檀木椅上,手中轻抚着一幅画卷,那是她儿子的画像,眉宇间有着难以言说的哀愁。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斑驳地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深深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