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3年,长安城落了一整夜的雪。
第二日雪霁初晴,府里进了人,把三岁的小长安从雪里抱出来,他唤他先生。
未来十三年,一直跟在这个人身边,伺茶孝顺,同吃同睡,亦师亦友。
1165年,乐长安在戏苑遇见苏青画,一见钟情。
1166年,家族震怒,强烈反对,将军府不可娶男戏子进门做妻。
一夜决裂,乐长安决定不顾一切私奔。
私奔当日,离开长安城前,先生送行,约他在破庙见面。
那一天,天地间滚了一日的浓风暴雨,腥烈至极,化作乐长安灵魂里永远抹不去的疤。
隔着千年久远的时间,隔着层层物是人非的沧海桑田。
记忆里那张,模模糊糊的,先生的脸,不断的清晰,不断与蓝望泞的脸重合。
给雪里的小长安捞出来的是蓝望泞。
在他身边,教他习字舞枪的是蓝望泞。
在破庙里,把他摁在身下强迫的,是蓝望泞。
先生,就是蓝望泞。
唐四夕躺在地上,望向挂着风铃的房梁,好似被挫骨扬灰的无力。
他爬不起来,眼睛通红,满脸冷泪。
想哭,声音梗在喉头,心底涌出千万把刀子割,发不出声音,只剩狼狈的呜咽。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五联塔层层保护的人,才是蓝望泞心里,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心爱。
六百年,他在这里麻醉自己,宁愿享受着虚假的温存,也不对众人仰望的王室权力有一点留恋。
天生一朵富贵痴情种,痴是的洛泞,情的是洛泞。
无名指上的定情骨戒刺痛唐四夕,是蓝望泞在吻戒,是他在想他。
他把手伸到眼前仔细看,还能想起来蓝望泞在别墅露台,拿这个戒指表白的样子。
蜜蜂蜇着的刺感,一遍又一遍,不甘不休,希望得到唐四夕回应。
太痛了,像磨了一夜的刀片抵在皮肤上刮,痛的他摘了戒指,大颗大颗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太讽刺了。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这一生这么多报应。
空气中飘来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纱帘之外,卧室处火光四溅,滚滚黑烟顺着门渗进来。
唐四夕立刻回神,抹了把脸上的泪翻身起来,撞开门冲出去。
小芙那支粘带离火的长箭,顺着红珠崩碎的缺口坠落烧穿屋顶,掉在床上。
离火化作长龙吞了被子,燎了床幔,顺着株连的木窗烧了整个屋子。
浓烟滚烫,熊熊焰火,控制不住地将桌椅家具,洛泞的画像扯下来吞成灰烬。
看眼有关洛泞的一切都在火海中消失,唐四夕懵了,扑到墙边扑火,把没烧的画摘下来卷在怀里护住。
床烧的很严重,火势很大,几乎半张床化成灰塌陷,滚滚烈焰涨的很高。
那张最美的画像被火卷了一半,已经烧到了腰。
唐四夕爬到床上,熊熊焰火里,强忍着火烧的痛和一手的水泡,强行拔掉嵌死在墙上的钉子,摘了画。
画上的火没熄灭,游蛇一般不断往上燎烧。
离火并不好灭,他跪在画上双手压着火扑,十个手指尖破皮流血,疼的掉眼泪。
火灭不掉,他仓皇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泞,快来帮我,阿泞,着火了...”
塔外一片通亮,大门被沉重的一脚踹开。
唐四夕恍然抬头,无助地泪眼婆娑,对上一脸震惊的蓝望泞的脸。
纵然有千言万语,怨恨也好,失望也好,憎恶也好,在这大火燎烧的方寸里,唐四夕只想蓝望泞能抱抱他。
“阿泞...”
“唐四夕你做什么!为什么烧房子!”
唐四夕浑身一抖,怔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