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宸握笔的手并未停下,一阵沉默后,语气肃穆地说道:“先出去!”
若是叶宸抬头,定能看到女孩脸上委屈的神色,灵动的眼眸中水汽氤氲。她默默离开殿中,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父亲那庄严肃穆的逐客之语。
一路隐忍,来到玉树下,才小声地哽咽起来。
此时,两个白团子围在她身边,九尾狐颜九在地上翻着跟头,灵蛇白真也盘上她的手臂。
红菱劝慰道:“小殿下莫哭,天王定是急于研究药方,才疏忽了殿下。”
自神魔大战后,天王宫闭门谢客已有千年,只因叶宸未曾昭告四海八荒自家的弄瓦之喜,使得她这神女之位多少有些名不副实。
今日恰逢她的生辰,也是母亲的祭日,从记事起,她从未庆生过。她懂事乖巧,努力修炼,只盼能如凡间孩童般,得到父母的疼爱。
“红菱,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娘亲?若不是我,母亲也不会耗尽灵力,难产而死。父王娘亲情深似海,他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红菱眼中水光一片,若非当年木神林宛白耗费灵力救她在先,或许也不会魂飞魄散。
想到此处,急忙安慰道:“殿下别多想,天王四处寻找仙药,不就是为了给殿下修补灵识吗?殿下生来体弱,不仅修为增长缓慢,身形也一直停留在幼童模样,这都是魔君姜妩的罪过,若不是她挑起神魔大战,又重伤王妃娘娘,您和天王的关系也不会如此。”
她身为战神嫡女,却灵力低微,恐怕早已成为六界的笑谈。因提到魔尊姜妩,叶明华对这段往事来了兴致。
“魔尊姜妩是怎样的人?听闻她修行十数万年,身负乾坤之力,六界之中难有敌手。自祖神开天辟地以来,魔族和神族向来相安无事,为何突然间祸乱六界,以致生灵涂炭?”
“神魔大战之时,我刚开蒙,对此事知之甚少。听闻天界有本《六界录》,上面应该有记载,日后若有机缘,殿下可去九重天阙借来看看,定能知晓前因后果。”
主仆二人絮絮叨叨,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夜凉如水,一轮皓月高悬空中,光辉皎洁。风中弥漫着丝丝草木香气,袅袅萦绕。叶宸只觉一股熟悉的纯净之力萦绕四周,遂伏案小憩,渐入梦乡。
梦中,山水缥缈,似在云间,又似在水滨。一位女子临水而立,宛如盛开的莲花,出尘脱俗,高雅绝美。
叶宸顿觉喉间苦涩,眼眶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宛妹,一千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林宛白抬起虚幻的手,轻抚他的脸颊,声音轻柔:“宸哥,我刚修成一缕魂魄,勉强入梦,实在放心不下你和女儿。”
“宛妹,我和女儿都好,我给她起名‘明华’,小字:皎皎,你可喜欢?”
“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是个好名字呢!只是,我见她身量娇小,灵力低微,可是你故意封印了她的灵力?”
“宛妹,你可曾忘了阿妩留下的诅咒?”
千年前,魔尊姜妩诅咒道:“百里倾瑶、轩辕烨,你们欺我、辱我,肆意屠戮我魔族,我诅咒你们,众叛亲离,不得好死!而你,叶宸,自负神力,却眼瞎心盲,辜负了我的信任和情义,我诅咒你——你最在乎的人,将在最美的年华里,如风逝去!”
前尘往事浮现眼前,叶宸因在女儿体内发现一丝熟悉的魔气,才不得已封印她的神力。
林宛白温和地劝道:“宸哥,我知道当年之事疑点重重,也明白你疼爱女儿。但即便身为父母,也无权决定她的人生。母亲不在身边,又遭父亲‘嫌弃’,你这样做,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负担、是累赘、是祸根。你冷落了她千年,让她在神界如何立足?宸哥,若被至亲之人抛弃,活着又有何意义?若有一天真有劫难,身为父母舍身护她便是,若注定神生短暂,能坦坦荡荡、轰轰烈烈,也算不枉此生!”
叶宸心疼地看着爱妻的容颜,长叹一声,艰难地说道:“宛宛,是我错了!”
林宛白的双眸似蓄着一泓秋水,望一眼便水波盈盈:“宸哥,我灵力微弱,难以久聚,怕是千年内,我们再难相见了。答应我,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
话音刚落,那缥缈的背影便如轻雾般随风消散。
翌日,天朗气清,庭中的玉树在春晖中更显生机。树上的女孩因春困打起盹儿,恰好被路过的叶宸瞧见。
红菱正要去园中寻叶明华,却见一个身形魁梧、肩宽腰窄的男子,轻柔地将树上的女孩抱起,缓缓朝着殿内走去。
“天王……”红菱悲喜交加。
叶宸没理会她,跨过门槛,正欲将怀中女孩安置到床榻上,女孩却在这时睁开了眼,抬头认出叶宸后,“蹭”地一下搂住他的脖颈:“父王,父王,我就知道您是疼爱明华的,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好好修炼,好好读书写字,绝不给您丢脸!”
叶宸眉头舒展,反问道:“我叶宸的嫡女,西天宫的小殿下,何时轮到别人说三道四了?”
闻言,女孩眼底波光闪动,一千年来,这是父亲首次承认她的身份。往后神生漫漫,她定要做个乖巧的女儿。想到这儿,她神情愉悦,抿嘴轻笑。
叶宸低头,见她白瓷般的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光芒越发清亮。他本是杀伐果断、受六界敬仰的战神,从今日起,他要昭告四海八荒,让六界知晓:无人有资格伤害他叶宸的女儿。
“红菱,昭告六界,天王宫神女叶明华生辰将至,定于一月后,宴请四海八荒宾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