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卷 第114章 外篇:进击的老丐(2 / 2)幸福的条件首页

于是两道急促的身影便又在夜色中潜行,回到了汤四海的住处。

“都拿到了吗?”汤四海焦急地问道。

“嗯嗯,收获颇丰!甚至有意外收获。”陆正刚难掩兴奋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汤四海沉默良久,终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恐怕现在就得走!”

“这么急吗?”

“我答应了两天后给刘景容钱,我想她接下来一定会对我严防死守,甚至可能会形影不离。再说,二憨子也知道了这件事,他的小弟众多,随便安排一个成天盯梢我,我也没办法溜走了。今晚可能是我唯一逃出升天的机会了。”

“如果继续将计就计会怎么样?”

“不走?接着演?”汤四海皱眉问道:“我肯定不会给他们钱的,两天以后如果我拿不出来钱,疯狗乱咬人,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如果放在今天之前,我肯定不会走。我会抱着必死的决心,跟他们斡旋到底,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在他家吊死。我一把年纪了,要了一辈子饭,受了一辈子的气,吃了一辈子的苦,只有你和曹圆圆把我当成个人看,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但我现在特别想多活几天。我手里有了些钱,能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所以,我想离开!”

“现在是法制社会,国家扫黑除恶的力度很大,可能事情会迎来转机。”陆正刚说道。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转机并不是现在、立刻、马上;我老胳膊老腿了,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咳——咳——”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汤四海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我要感谢你帮我出主意,想办法帮我应对这次难题”,汤四海接着说道:“你提出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事到临头来个一推三六九’的办法使我深受启发,醍醐灌顶。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张德仲家与你有多大仇,你为何这么记恨他们?”

陆正刚抿着嘴,半晌沉默不语,点燃了两支烟,递给汤四海一支,悻悻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并不是说那些事的时候。如果将来我们有缘再见,再把酒言欢,细说新仇旧怨不迟啊!总之,我与他们全家仇深似海,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我更应该感谢你,正是有了你的帮助,亲身犯险,获取了他们这么重要而致命的把柄在我手里,我才能了却了一桩夙愿!我曾经想过,我活着就是为了向刘景容一家复仇!”

汤四海吐着烟雾,乐呵呵地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对你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充满了好奇,甚至宁愿不走也要听你好好讲述前因后果了。”

“别开玩笑!”陆正刚打断了汤四海的话:“如果要走,就尽快。你想去哪里?”

汤四海仰望星空,长舒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离火窝子越远越好,走到哪算哪吧。”

“到了外地做什么呢?”

“我捡了一辈子破烂,当了一辈子乞丐了,身无长物,恐怕到了外地也只能继续坚守本业了。”

“你明明已经是万元户了,为什么还要当乞丐呢?你不是说要花光所有的钱,好好享受生活吗?”

“我说不清楚。虽然黄土已经埋到我的鼻根了,但我所剩无多的日子,依然是充满未知的。”

一缕清冷的月光闪过汤四海浑浊的眼睛和纵横的皱纹,陆正刚不禁心头一颤。

“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个诗人”,陆正刚微笑着说道:“我喜欢跟你一起喝‘烧刀子’,听你说话,常常会惊叹于你的语出惊人,充满生活的哲理。”

汤四海掏出两根软中华,递给陆正刚一支,笑道:“我可不会写诗,我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我只是比你多活了很多年,我走过的桥可能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我吃过的盐可能比你吃过的米饭还要多。这么多年来,我经历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能跟你再聊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善良、实诚的,你会有很美好的未来。或许,我们江湖还会再见。”

说完,汤四海骤然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他环顾了一周破败的庭院,淡淡地说道:“这里就要拆迁了,不知道将来会建成什么,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这里。”

“噗呲”一声,“哗啦啦”一阵。

随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

“哈哈,吃进肚子里的死猪肉还没完全消化,肚子还在闹着”,汤四海尴尬地笑道。

“要不要我从家给你拿点拉肚子药?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陆正刚也站起身来。

“不必了”,汤四海淡淡地说道,他继续拍了拍大裤衩。

昏暗的月色中,陆正刚看到有几块形状不规则的东西从汤四海的大裤衩里跌落到地上。

大概率是屎疙瘩了!

“我要走了。”

“等一下,给,你的银行卡,自己带着吧。”陆正刚将银行卡递向汤四海。

被他出手阻拦下来:“还是你拿着吧!就当我报答你这二十多年来对我的照顾了,密码是527513。此事,除了曹圆圆,不要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带这些钱在身边,总是会担惊受怕,患得患失;也可能会招来祸患,比如眼前的刘景容、二憨子之流。似这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最得自由,最得我心。”

陆正刚却待推辞,早看见汤四海拿起院子里的一瓶“烧刀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院子。

……

汤四海见路便走,一路向南。

独挑偏僻、阻塞的小路走。

似乎翻过了两座山、跨过了三条河、趟过了四条小溪。

一直走到了天亮。

旭日初升,清风拂面,鸟语花香。

他精疲力竭,浑身酸疼。

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坐倒在路沿石上,喘口气。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对饥饿感太熟悉了,就像是老朋友。

昨晚出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从张德仲家顺上一条狗腿,也没带任何干粮,甚至没有一分钱。

这么大年龄了,做事还是这么鲁莽、冲动、欠考虑。

他颇感到后悔。

饥饿感硬扛一阵子就会慢慢消退,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饿。他有经验。只是口渴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渴。

后半夜里又拉了两三回,全是稀如粥。

他的身体脱水严重。

必须得尽快找点水喝!

不然,在这酷暑的天气,太阳到头顶的时候,很容易中暑。

他环顾四周,荒无人烟。

在这种地方中暑晕倒,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在剧烈地发抖。他几乎踮着脚尖,仰起头,往四周更远处瞭望。但见西南角的一片地势较低,视野里有明显的断层,大概会有水源。

他于是拄着拐杖,艰难地向东南方向走去。

跨过过膝的草丛,越过几处干涸的石塘,终于看到了一面半亩见方的小水塘。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水塘边,蹲下身来,撂下拐杖,双手捧起一抔水。

浑浊,泛黄,泥土的颗粒在水中游动,似乎还有纤细的草根。

他连喝了几口水,虽有浓重的淤泥的味道,但仍感清凉爽口!

至少解渴!

见水塘似乎不深,他直接走到水塘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凉水澡。

饥饿感随即消失不见了,汤四海重新精神焕发,充满了力量。

水是生命之源,此话不假。

“哼唧——哼唧——”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这声音汤四海很熟悉。

附近肯定有狗!

“哼唧——哼唧——”

呻吟声不绝于耳,他循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去。

明显地感觉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这证明着他找的方向没问题。

最后来到一棵柳树底下,汤四海发现一条小狗躲在树干后面,侧身躺着,一动不动,不住哀鸣。

那条小狗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肚子气鼓鼓的,胀得老高。它有很深的泪痕和浓密的眼屎,几乎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半条舌头耷拉在地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真是天助我也!”汤四海一阵狂喜,暗道:“这不是老天赐给我的食物吗?今天又有狗肉吃了。”

他快步地走近,蹲在小狗身边。

那条小狗见汤四海走近,只是龇着牙,露出尖锐的狗牙,本能地发出警告,但却吼不出声来,挣扎了几回,仍是抬不起头来,更别提站起来。

只得圆睁着双眼,无助地躺在原地,任人宰割。

汤四海抚摸着它的后背,皮毛顺滑,隐隐泛着亮光。

他用手戳了戳它的肚皮,隐隐感觉到有东西在它的肚皮下面蠕动。

原来这条小狗已经有了身孕,不知何故,躺在这里不能动弹了。

汤四海站起身来,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村庄和人家,想来这也是一条流浪狗了。不知在哪失了身,怀了孕。

他重又蹲下,翻来覆去仔细地察看了这条小狗,发现它也并没有受伤。只是舌头发白,嘴角一串泡沫和一撮黏液。

“唉!你也是可怜之狗啊!”

汤四海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他眼见小狗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和惊慌之色,忍不住悲鸣,尾巴不时摇动几下,顿时升起了浓烈的恻隐之心。

同是苦命,何分人狗!

让他杀掉眼前这只怀孕的小母狗并且吃掉,他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他将小母狗轻轻抱起。

个头不大,却沉甸甸的很压手,稍显费力,走几步,他便开始气喘吁吁起来了。

连续地窜稀,他的身体也是虚弱不堪。

好不容易将小母狗抱到水塘边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水边。

小母狗见到水源,挣扎了几下愣是没站起来,只好侧躺着大口喝着池水。

汤四海撩着水,帮它清洗干净了眼角的眼屎和嘴角的黏液,又撩着水简单擦洗了一下它的肚皮和屁股。

和汤四海一样,它的屁股旁也是挂满了屎疙瘩。

喝着喝着,小母狗逐渐能站了起来。一边大口低头喝着水,一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尾巴摇得更频繁,也更有力道。

没过一会儿,小母狗直接跳进了水塘中,游了几米,再游回岸边,使劲甩了甩身上的水。

甩了汤四海一脸,一阵清凉,他的心情立时便愉悦起来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小白,咱们就此别过了!”汤四海看到小母狗逐渐恢复了活力,微笑着说道。

他接着赶路。

这里人迹罕至,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显然不是栖身的理想之所。

要饭都没地方去。

他只顾赶路,不经意地一回头,却发现那条小母狗一直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来,轻轻吹响了口哨。那条小母狗便低眉顺眼地摇着尾巴向他缓慢走来,直到头顶贴着他的手掌,来回磨蹭。不时还用鼻尖挑几下他的手腕。

“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跟着我可没好日子过呀!”汤四海自言自语地打趣道。

那条小母狗闻声,突然卧倒在汤四海跟前,抬起一条后腿,将泛红的肚皮袒露在汤四海的眼前,尾巴摇得像个电风扇。

汤四海温柔地抚摸了一会儿,那条小母狗眼见的欢快和感激。

“那好吧,咱们俩就结伴同行吧,我是流浪汉,你是流浪狗,正好也挺搭!”汤四海笑道:“你以后就叫‘小馒头’吧!白白胖胖的,像个馒头,也希望咱俩有一天都有馒头吃。”

小馒头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开心地摇着尾巴,原地转了两圈,冲他“汪汪”叫了两声。

……

汤四海和小馒头一人一狗,搭伴儿在荒野中游荡。

忽见前方不远处有座小山,植被茂密,郁郁苍苍。

山脚下有一处村落,依山而建,黄墙红瓦,星罗棋布。

救命稻草!

汤四海兴奋地朝白房子走去,脚步似乎瞬间矫健了很多。

小馒头紧跟其后。

他们淌过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来到村口。

四位老大娘正在一棵柳树荫下打麻将。一个老头子光着膀子、翘着二郎腿、叼着烟袋,坐在一角观看,吞云吐雾,怡然自乐。

锃亮的光头,胡须花白,古铜色的皮肤,脸上皱纹沟壑纵横。

汤四海走上前去,象征性地先作了一揖,笑道:“老哥哥,敢问这叫什么村?”

那老头儿见是生人,站起身来,笑着回复道:“大兄弟是外地来的吧?”

“沿路行乞,路过宝地,讨碗水喝。”

“哦哦,好说,好说”,那老头儿紧了一下宽布腰带,笑道:“此地原叫‘靠山屯’,背靠凤凰山因而得名;又名‘流云沟’,以村前那条小水沟而命名;去年七月改名叫作‘幸福柳’了。”

汤四海一阵凌乱。

目光呆滞,不明所以。

“幸福柳?”

“喏”,那老头儿指了指头顶的柳树,笑道:“去年七月,市委书记下乡来视察民情,在这棵柳树阴凉下座谈,深感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幸福感极高。第二天,村书记就宣布村名改为‘幸福柳’了!”

“哦,原来如此!”汤四海茅塞顿开。

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柳树,确实枝繁叶茂,树大根深。

“嗨,这村里也确实只剩下‘黄发垂髫’了,都让市委书记看到了”,那老头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青壮年、上有老下有小的,谁还窝在村里?谁敢窝在村里?都出去打工了。”

汤四海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

“敢问老哥怎么称呼?”

“汤四海,牛肉汤的汤,四海为家的四海。大兄弟贵姓?”

“免贵姓丁,村里人都叫我丁老三。走吧,四海兄弟,中午就到我家凑合一顿吧!”

“如此甚好!那就多有打扰了。”汤四海并不推辞,感谢道。

“嗨,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客气话不用多说。我孤身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远来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正好咱哥俩可以对饮几杯,岂不快哉!”

丁老三豪气干云,拉着汤四海的手就往家走。

突然闻到汤四海身上一股酸臭,侧身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见他大裤衩后面湿了一片,挂着几处黄不拉几的东西。右边大腿内侧有一道屎黄色的痕迹,四指宽,明显是“屎道”了!

正是酸臭气味的来源。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放荡不羁之人!”丁老三赞叹道:“佩服!佩服!”

汤四海略显尴尬,笑道:“夜间行走,骤然拉肚子,来不及褪裤子,因而致此!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哎,非也,非也!”丁老三笑道:“脱裤子放屁和脱裤子拉屎,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多此一举!我很羡慕像老哥这样的人,超然物外,不拘小节。走,我与老哥相见恨晚,今天中午必须痛饮一番了!”

汤四海觉得这个人很怪,很有意思,与他见过的很多老头子都不一样。

不多时,汤四海跟着丁老三来到了村西头的一处宅院。

“七姐,中午家里有贵客,杀只鸡,宰只羊!”丁老三还没进家门,便朝着家里大喊道。

丁老三双手推开了两扇大红木门。

汤四海早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正在院子里晾着床单、被罩和枕巾等。

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盘成发髻,用一把木梳别在脑后;上身穿着乳白色的轻纱长袖短衫,袖筒轻柔地挽起;下身穿着浅绿色碎花长裙,露出两段洁白如雪的脚踝。

身形婀娜,楚楚动人。

见丁老三进了院子,立刻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

“又有什么贵客呀?”

婉转悠扬,如聆仙乐。

汤四海不由得心头一荡。

丁老三便一只手扶住汤四海的胳膊,微笑着向她介绍道:“山中高士、五湖散人汤四海,我新认的老哥!”

又指着那位老婆婆,向汤四海介绍道:“这位是七姐,我的……姐姐!”

汤四海怯懦地扫了一眼七姐,见她恶狠狠地白了丁老三一眼,随即微笑着向自己点头致意。

汤四海见她额头、眼角、脸颊上爬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证明着她接受过的岁月的洗礼;但依然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眉清目秀,鼻尖精致,唇不点而红,身材丰满,体态丰腴。

风韵犹存,脉脉含情。

年轻时肯定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汤四海见她向自己微笑着点头致意,顿时窘迫不安起来,两手扯着大裤衩的裤缝,局促地站在原地。

“宰啥羊呀!公羊都被你宰绝了,母羊都带崽了,再宰不是伤天害理吗?!”七姐看着丁老三,佯怒道:“再说,现在宰,中午也吃不上啊!”

“那就晚上吃呗!”丁老三坏笑道。

汤四海赶忙阻止:“不用宰羊!随便吃点就行,不用太麻烦。”

他看见七姐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右手在鼻子前面轻轻摇摆,扇着风,眉头似乎微促。他赶紧转身,作势要走出门去。

却被丁老三立时拉住:

“老哥,你去哪里?”

“我身上太臭,我去河边清洗清洗。”

丁老三略一思索,便道:“也好,走,我带你去!”

转头又对七姐说道:“七姐,你拿一身我的衣服,给四海大哥穿。”

七姐撇着嘴,瞅了他一眼。

丁老三将汤四海带到一处池塘边。

池塘约有半亩见宽,方方正正,犹如天然的澡堂子;池水清澈,波光粼粼。几只蜻蜓在水面上低空飞行,不时点一下水,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池塘西侧有人工修建的几级水泥台阶,连接着岸边和水塘深处。

他和丁老三脱光了衣服,赤条条地、一前一后地沿着台阶走入水中。

池水清凉,爽得一批。

不多时,七姐拿着一团衣服走到池塘边,站在岸上,朝着池塘里正在互相搓背的两个老头子高声喊道:“左边的衣服是老三的,右边的衣服是客人的,记住了啊,别穿错了!”

“老胳膊老腿儿的,别泡太长时间,简单洗洗赶紧上来穿上衣服晒晒太阳,别冻着了!”

……

汤四海和丁老三两个老头子在池塘里洗澡的时候,小馒头就乖乖地趴在岸边静静地等着。

他们上岸来,穿衣服的时候,丁老三看着小馒头笑道:“老哥,这只小狗也一直跟着你四海为家吗?”

汤四海笑道:“是我流浪的时候捡的,一路跟着我,也不知是谁家的。”

“肚子这么鼓,怕不是带崽子了吧?”

“是带了崽子,你用手摸摸她的肚皮,能感觉到动静。”

“呵,这下热闹了!我这儿有鸡、鸭、鹅、猪、羊、猫、兔子、鸟、鱼、蚕,唯独没有狗子,将来生下来我要一只。”

“为啥独独没养狗呢?”

“几年前养过一只金毛,得病死了。七姐心疼得要命,哭得那叫一个以泪洗面,稀里哗啦,好长时间缓不过劲来。后来便不愿意再养了,怕死了再伤心一回。”

汤四海听他谈到七姐,心头微动,笑着问道:“七姐是你老伴吗?看着像老伴,你为何喊她七姐?刚在村里,你还说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你彻底把我搞糊涂啦!”

“哟,老哥,看不出你还是文化人啊!在村里我就感觉你谈吐不凡,彬彬有礼,‘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样的话你也知道?”

“嗨,我没上过学,根本不识字。这句话我听戏的时候多次听到过,就记下了,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汤四海追问道。

“哦,七姐啊,说来话长,几句话讲不清楚。走,先回家喝酒!”

他们回到院子,见七姐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辣子鸡走出偏屋。

“我们在后院棋台上吃吧,汲取天地之气。”丁老三对着七姐说道。

七姐闻言,端着菜走向后院。

“来,老哥,我带你参观参观我的院子。”丁老三颇为得意。

他家的院子确实够大!够排场!

前后两个院子,被三间外观平平无奇的砖瓦房隔开,以房屋东侧一条悠长的过道贯通。

前院和普通人家并无二致,水泥地坪,停放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汤四海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车身被擦得锃亮,反射着阳光,格外耀眼。

东南角是一口压水井,搭了个简易的草棚遮风挡雨。

西侧有一小片花圃,种着五颜六色的各种花花草草,汤四海也叫不上名字。

花圃南侧是一口床板大小的水池,养着一群观赏鱼,一台气泵一直咕噜咕噜地往水里打着氧气。

再往西是洗手间和一间偏屋,做厨房用。既有古朴的土坯灶台、大铁锅、风箱,也有燃气灶、油烟机,甚至还有两个黄土捏就的火盆。冰箱、冰柜、空调、洗碗机、烤箱、电磁炉、电饭煲、落地扇等应有尽有。

偏屋北侧有个简易车棚,停放着一辆电动车、一辆带棚子的电动三轮车和两辆山地自行车。

穿过正屋东侧的过道,后院比前院要大得多,也热闹得多。

同样有一个小水塘,在院子中央,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形状极不规则,岸线犬牙交错,池水也不够清澈。几只鸭子和大白鹅在水塘里欢快地游着泳;十来只公鸡母鸡在岸边趾高气昂地溜达着。

两间并排的猪圈里有四头小猪,通体雪白,唯独鼻头、耳朵、猪蹄有几处黑斑,丁老三介绍说,这种小香猪味道极好,改天要杀一只让汤四海尝尝鲜。

猪圈旁边是羊圈,五六只羊仰着头嚼着青草,浑然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羊圈旁边放着两个晾衣架一样的东西,只是上面各有一个鞋盒大小的木箱子,像个微型房屋的构造,有门有窗。丁老三介绍说,这俩是猫爬架,他养了两只猫,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西北角有一棵桑树,亭亭如盖,郁郁葱葱。桑叶青翠欲滴,上面爬着一些幼蚕,欢快地啃食着。桑树旁边是一间茅草屋,屋内有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箩筐,箩筐里爬满了蚕。

院子西侧摆着六个铁笼子,笼子里养着一群白兔,警觉地观察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

院子东北角、水塘边,是三棵槐树,地上落满了白色的槐花,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槐树下面有一处凉亭,江南园林风格,飞檐青瓦,四面敞风,亭中有一座石桌子,桌面刻有中国象棋的棋盘,两个石凳子相对而坐,左边石凳子侧面贴着马赛克,形成“青龙”的图案;右边石凳子侧面也贴着马赛克,形成“白虎”的图案。

凉亭往北走,是一片竹林。竹林边上摆着一张红木方桌和几个红木圆凳,桌上摆着一堆喝茶的器具和瓶瓶罐罐的茶叶,汤四海在别的地方也没见到过。

后院地面没有硬化,保留着天然的泥土,长满了茂密的青草和野花,甚至有蚂蚱跳跃着穿梭其间。

地面上用磨盘和鹅卵石铺就了几条小道,有宽有窄,有曲有直,有长有短,小道边上竖着几个黑色的箱子一样的东西,丁老三介绍说,那是夜灯。

丁老三领着汤四海在后院里参观,神清气爽,悠哉游哉,洋洋自得。

汤四海却看见七姐系着红色的围裙,拿着一块方形红木,摆在棋台上,待一展开,竟然成了圆桌板。

她用抹布仔仔细细地将圆桌面儿擦拭干净,在两个石凳子上分别放了两块蒲草坐垫。

接着便陆陆续续往圆桌上摆上了六个菜。

爆炒辣子鸡,清蒸鲤鱼,黄豆芽炖五花肉,香椿鸡蛋,清炒秋葵,香菇油菜。

摆上了两个分酒器和小酒杯,两双竹筷子。便朝着两个老头喊道:

“老三,准备好了!”

待两人落座,七姐问道:“老三,喝什么酒啊?”

丁老三一时没回复她,仔细端详着桌子上的六道菜,眉头微皱,说道:

“菜怎么这么素!再来盘酱牛肉,剁个猪蹄来。”

七姐扁着嘴,回复道:“你都多大年纪了?杨医生交待我多次,你要清淡饮食,少沾荤腥。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丁老三不以为意,笑道:“这不是为了招待贵客嘛!去弄吧。对了,剥两头大蒜,洗一把小葱来。”

“喝什么酒?”

“拿两瓶国窖1573吧。”

七姐刚要转身走开,去置办,又被丁老三叫住,说道:“二姐给的豆腐乳还有吗?有就弄一小碗儿来,没有的话,下午你抽空再去她家讨点来。好吃得很!”

“就你毛病多!”

七姐愠怒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愤愤然就要离开。

“哦,还有,七姐”,丁老三突然看见小馒头温顺地趴在汤四海的脚边,随即说道:“等忙活完了,给小馒头煮点鸡胸肉和地瓜吃,看样子它也饿得不轻。”

……

“来,老哥,干杯!”

丁老三举起酒杯,豪爽地说道。

“来,请!”

两人同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丁老三端详着手中的小酒杯,摇了摇头,突然问道:“这酒杯是不是有点太小了?不过瘾。老哥平时都怎么喝酒?”

汤四海咽下一块酱牛肉,笑着说道:“一般都扯瓶喝,没有酒杯,哈哈”

“哈哈,痛快!咱俩把分酒器里的这二两酒喝完,也对着瓶吹吧!那才爽快!来!”

两人端起分酒器,同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爽!”丁老三由衷赞叹道。

七姐拿着一把剥好的蒜瓣和洗好的小葱,款款地走了过来,放到桌上,说道:“慢点喝,喝这么快做什么?”

“你懂什么?忙你的去吧!”丁老三不以为意,催促道。

七姐板着脸,把一小碗臭豆腐往桌子上一杵,带着怨气走开了。

“老哥今年贵庚?”丁老三问道。

“啊?”汤四海一脸茫然。

“哦,就是问你今年多大?”

“哟,我真记不清楚了。我一个臭要饭的,过得没日没夜,没春没秋的,不大关注这件事。”

“哈哈,大智若愚!那你都关注什么事呢?”

“饭和酒!”汤四海不假思索地回复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男人不喝酒,活得像条狗。饭几天不吃还能扛住,几天不喝酒的话,简直要命!”

“哈哈,痛快!”

“大兄弟,你今年高寿?”汤四海反问道。

“八十有三,过了年就84了,是个坎儿。岂不闻‘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丁老三笑道,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悲戚的情绪。

“没记错的话,我今年应该是74岁。前段时间家里拆迁,村书记让办银行卡,得用到身份证,他带着我去街道派出所临时补办了一张,当时算了算,大概是74、5岁。”

“哟,那我还痴长你十来岁哩!”

“可不是嘛!来,三哥,小老弟敬你一杯,感谢款待!祝三哥身体健康,寿比南山,好人一生平安!”

汤四海多年乞讨,经验丰富,吉利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家哪里的?”

“火窝子。”

“火窝子?离这不远啊!我前段时间还去你们村西边的那个北大荒钓鱼哩!”

“不远?”汤四海吃了一惊。

他明明走了一整夜,一刻都没有停歇。

竟然不远?!

“是啊,也就不到40里地吧,开车20分钟就能到”,丁老三笑着说道:“来,老弟,喝酒!”

汤四海拿起酒瓶,深深闷了一口,咂吧一下嘴,幽幽地说道:“我走了一整夜,开车竟然只要20分钟,唉!”

“叹什么气啊?”

汤四海沉默不语,良久,才缓慢地说道:“看来喝完这顿酒,还得继续走啊!”

“为啥?这么大年龄了,别离家太远啊!一个老头子,走太远,不安全”,丁老三疑惑地问道,语气中同时带有发自肺腑的关心。

汤四海吃了三片酱牛肉和一瓣蒜,说道:“老兄,你非但没有嫌弃我这个臭要饭的,反而跟我一起洗澡,给我衣服穿,好酒好肉地盛情款待,真是太抬举我了,准会折我的阳寿!既然你问了,我肯定实话实说,据实相告。”

他深深闷了一大口酒,于是将火窝子村拆迁、补偿款、刘景容半夜下套讹诈他的钱、村霸二憨子助纣为虐的这一段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谈到刘景容的色诱和二憨子的恐吓,难免添油加醋、言过其实,放大了某些细节,夸张了某种情绪;倒略去了他如何要求吃狗肉、如何要求刘景容裸体陪吃、如何坑了张德仲1400块钱的事。

这个老狐狸!

丁老三听得是火冒三丈、怒发冲冠、义愤填膺,与汤四海连续碰瓶闷了几大口酒: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为了区区8万来块钱,竟然作出这种不要脸、没下限、丧尽天良的事,欺压一个孤苦无依、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七八十岁的老人家!”

“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

“三哥,息怒,消消气”,汤四海感激地说道:“感谢三哥心疼我这个老乞丐。人各有命,我这辈子的命就是这样。要了一辈子饭了,看了一辈子白眼,受了一辈子窝囊气,耻笑、侮辱、谩骂甚至无端殴打,我已经习惯了,习惯成自然,慢慢就不往心里放了。”

“不然我早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刘景容家两个儿子都已经长成大男人了,三条壮汉!蛮不讲理,欺软怕硬!二憨子仗着跟村书记沾亲带故,黑白通吃,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手段黑得很,是村里的混世魔王,村霸!我一个孤寡老人,怎么跟他们斗啊!”

“惹不起,咱躲得起!到哪不是要饭?哪里不能活人?”

……

丁老三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老弟,你都70多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再远能躲多远呀!说句难听的,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躲来躲去,提心吊胆的,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不躲起来能有什么办法?回去要么把祖宅赔的钱都给他们,要么就被他们打死,还能有第三条路吗?”

汤四海满脸愁苦,无奈地说道。

“你要想有,当然能有。现在是法制社会,国家又在扫黑除恶,你就不给,我不信他们敢把你打死。”

“是,可能不敢把我直接打死,但是打断我一条胳膊一条腿的,我还不是死路一条?他们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我往哪里说理去?那几万块钱也不够我治病的呀,再说,我不还是得自己受罪吗?”

“公平,正义?那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的特权!”

汤四海逐渐有了酒意,说话也开始放肆起来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钱人,是个财主,在旧社会,你可能就是个地主或者官绅。不过,你人好,心善,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你有豪气,像梁山好汉!不过,像你这么好的财主能有几个?”

丁老三沉默不语,静静地倾听着汤四海自顾自地絮叨。他喝了一口酒,郑重地问道:“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伸张正义!”

“你更没必要淌这趟浑水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你可怜我,请我喝酒吃肉,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你,我永远都念你的好,到哪都得说靠山柳有个丁老三,是个大善人。”

汤四海短时间内记不住这个村的名字,何况还有仨。他说错倒并不全是因为喝多了酒意识不清醒。

“真的?”丁老三歪着头看着汤四海向他又确认一遍。

“真的,不用你管,惹你心烦,我也没法给你什么好处,没法回报你。”

“切,我能图你什么好处?要你什么回报?哈哈”

“是,我一穷二白,一无所有,你当然不会图我什么,我也无以为报。你听我的,三哥,别管这件闲事。咱们……喝酒!”

看他这么坚定、这么决绝,丁老三只好不再提为汤四海出头的事。

……

酒过三巡,意兴阑珊。

丁老三对正在喂鸡的七姐喊道:“七姐,上饭吧!”

七姐闻言,放下手中的箩筐,转身向前院走去。

汤四海看着七姐的背影,转头说道:“七姐忙了一中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饭。”

“不用管她,咱吃咱的。”丁老三微笑着拿起筷子,示意汤四海夹菜吃。

汤四海心中疑惑,又感觉追问有关七姐的事情似乎很不礼貌,便只好沉默不语。

“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没啥打算,继续流浪呗”,汤四海伸了个懒腰回复道。

“七十多岁的人了,应该安定下来了。总这么流浪,毕竟不安全。”

“唉!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家里的祖宅要拆了,公家既然给了赔偿款,那就是公家的了,咱不能给公家添乱。拆掉是一早一晚的事,我现在是个无根之人啊!”

言及至此,不禁黯然神伤,眼中噙满了泪水。

说话间,七姐端着一盘馒头和一碗米饭放到桌上,简单收拾走见底儿的盘子。

汤四海只觉一阵清风,带来阵阵幽香。

“来,吃饭!不如你就在我们村住下。我与你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以后也好经常一起喝个酒、说个话。”丁老三真诚地说道。

“我可是不敢再打扰你了,今天这顿饭,已经是老天开眼,我汤四海遇见活菩萨了。”

“哎,不用再说客气话。现在住在村里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心村’,没事和村里的老人们多走动走动,一起晒晒太阳、拉拉家常,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村里人口不多,用不了几天,就都相熟了。”

丁老三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朝着重又喂鸡的七姐喊道:“七姐,你来一下!”

七姐闻言,温顺地来到桌前。

“北山那间小屋是不是还空着?”

“嗯,没人住,放着些平时不用的东西”,七姐思考了一下,紧着回复道。

“你让四改和小鱼下午赶紧给收拾出来,打扫干净,再简单置办点生活用品,今晚你四海兄弟住过去。”

汤四海一听,惊得非同小可,赶忙推辞道:“三哥,你别费这个心,我不愿给你添麻烦!”

丁老三拉住他的手,笑道:“费什么心,也不麻烦。我这个院里,只有前面东间屋能睡觉,没有客房。我就不留你在我家住了,你可能也觉得不自在。我在北山还有一间小屋,以前留作放牛、放羊时候,临时休息用的。你别嫌小,就先在那住下。”

“那间小屋虽也在村里,好在相对独立、僻静,平时少有人打扰。周边环境也不错,依山傍水,有花有草的,是个风水宝地、养老的好去处”,丁老三笑着补充道:“暂且先做个遮风挡雨、歇脚休息的地方,缺少什么,咱们慢慢再补。”

汤四海闻言,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丁老三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感激地说道:“我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天下竟有三哥这样的好人。”

丁老三和七姐赶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搀扶起他,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没点正行!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你这样,我可承受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哈哈……”

七姐在旁柔声说道:“不是什么麻烦事,用不着这样。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当心身体!唉,又来个老小子,真是离谱!”

汤四海擦了擦眼泪,坐回到石凳子上,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慢慢说道:“三哥,那我就接受你的好意,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丁老三倒是吃了一惊,微笑着好奇地问道:“啥事呀?”

“不用给我置办什么生活用品,千万不用,我一个要饭的,那些东西都用不上。我只向你讨一张凉席、一个水舀子就够了。不然,我心里负担太重了。”

汤四海神情严肃,不容置疑。

丁老三“哈哈”大笑,说道:“好,我答应你。你真是很有个性,甚合我心意。”

微笑着对七姐说道:“七姐,你去安排吧。”

“等等”,汤四海见七姐作势要走,赶忙拦住,对丁老三说道:“三哥,我已经酒足饭饱了,不如就请七姐现在就带我过去,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

“哎,不急”,丁老三拉住汤四海的手,说道:“让七姐安排后辈至少先给打扫干净了,你再过去。我还想拉着你一起再去池塘里泡会儿澡呢!”

“还泡什么澡呀”,七姐闻言嗔怒道:“喝了这么多酒,你赶紧老老实实地到床上睡会儿吧,我已经点上香了。”

汤四海瞬间明白了七姐的立场,便接着话茬说道:“七姐说得对,喝了一中午了,你也累了,先到床上躺会儿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耍!”

丁老三顿了一顿,笑道:“也好,这会儿还真有点累了,不过,今天中午很开心,哈哈……”

汤四海坐在大门旁的石狮子头上,靠着墙安静地等着,小馒头温顺地趴在他的脚边。

它的眼睛明显更有精神了,应该是也吃饱饭了的缘故。

七姐伺候完丁老三上床睡觉,便轻轻掩上了大红门,说道:

“走吧,大兄弟,跟我来吧。”

一人一狗,便乖乖地跟在七姐身后走着。

“好久没见老三这么开心了,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七姐在前面带着路,轻快地说道。

听起来,她也很开心。

汤四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好微笑着应和。

他跟在七姐身后,鼻尖不时传来阵阵幽香。

阳光热烈,水波温柔,倩影迷离,不觉痴了。

七姐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四改,你叫上几个小家伙儿赶快去北山,把你三爷爷的那间小屋打扫出来,弄辆车,把里面的东西都捯饬出来。”

七姐带领着汤四海和小馒头走街串巷,村里的男女老少见到七姐都分外客气,热情地打着招呼。

“七姐,走,打麻将去啊!”

“七姑,来家里喝口水呀!”

“七奶奶,我想吃冰淇淋!”

“七太太,我今天很听话!”

……

七姐都耐心而和善地一一回应。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北山,一间白房子映入眼帘。

“应该就是它了”,汤四海在心底暗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

两个年富力强的壮小伙儿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忙活着。

热火朝天,如火如荼。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七奶奶,能不能让我们歇会儿呀?”四改停下手中的动作,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是啊,七奶奶,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种用法?”小鱼瘫坐在地上,擦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怨念地附和道。

“赶紧地,抓紧干!”七姐催促道。

说着,将小鱼一把拽起。

“你俩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正是精力最旺盛、体力最巅峰的时候,这才干了多久,就累成这样,叫苦连天的,丢不丢人!”

七姐轻蔑地说道,颇为不满。

“想当年,我和你三爷爷,在苞米地里干活,三天三夜都不带休息的!”

“快点,抓紧干!我等会儿还有别的事。”

“一鼓作气,别懈怠,别偷懒!听话。”

……

小鱼垂头丧气地再次爬上一张木桌子,左手用t恤蒙住口鼻,右手用一把绑上了竹竿的鸡毛掸子,清理着房屋四个上角的蜘蛛网。

四改见状,只好长叹一声,拿起手边的抹布继续擦拭着窗户玻璃。

七姐用一条彩色碎花纱巾蒙住头和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坐在房屋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敦促着。

扇着扇子,监工。

见俩孙子辈儿的小家伙儿满不情愿地干活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

“加紧干,干完七奶奶给你们买冰棍吃!”

……

汤四海不胜酒力,背靠着房屋门口的杨柳树干,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小馒头趴在他的身旁,也闭上了眼睛。

“四海兄弟,四海兄弟……”

酣睡中的汤四海被七姐轻柔叫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七姐正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优雅地撩起散落下来的头发,娴熟地扣在玲珑剔透的耳朵后面。

身后站着两个光着膀子的壮汉!

高大威猛,不怒自威。

“四海兄弟,都收拾好了,你去看看”,七姐微笑着说道。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哦,好!”

汤四海挣扎着站起身来,七姐将他轻轻扶住,助他一臂之力。

他立刻有种触电的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喊人”,七姐对着身后的两个壮汉说道。

“爷爷!”

四改和小鱼几乎是齐声喊道。

“不敢当,不敢当!”

汤四海诚惶诚恐,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多了俩大孙子?!

待他站稳了,七姐轻轻收回了手。

汤四海酒醒了大半,跟在七姐身后,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家”。

正在凤凰山脚下,背靠着一片洋槐树林。

院子很大,被一圈篱笆围拢起来。一条细长、清澈的小溪从篱笆墙外经过,出门十来米即见水面。

院中均是坚硬的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柳树,另一棵也是柳树。树干粗壮,均需两人合抱,看上去有些年头。院子里零零散散地长着些野花和狗尾巴草。

院子西侧有个草棚,草棚下面是个大铁锅卡在灶台上,硕大的木制锅盖。在角落堆放着一小堆木柴和茅草。

草棚前面有一口压水井。

房屋只有一间,方方正正,长宽各约十步。双开红木门,左右贴着春联,各有七个字,汤四海一个也不认识。

前后各有一个木窗,偏东,南北通透。

日光灯、吊扇的开关均在进门后右手边墙壁上,均可用。扇叶和灯面干干净净,看起来都被擦过。

房屋东北角一张木床,床上空空如也。

床边站立着一个红木挂衣架和一个小型红木衣柜,衣柜中有一打塑料的晾衣架。

房屋正中间有一张小木桌、两把小木椅。

适合二人隐居。

“四改,来”,七姐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掏出一小沓红票,说道:“你俩看这屋里还缺少什么生活必需品,比如凉席、枕头、夏凉被、水桶、洗脸盆、牙膏、牙刷、毛巾这些,仔细合计合计,缺啥买啥,天黑前必须给你四爷爷送来,今晚就得住下,别耽误了用。”

说话间,又打开了钱包,把里面剩余的红红绿绿的一沓钞票都塞给了四改,说道:“这些钱肯定够了,你们看着买,回头我过来检查,发现还缺什么,我拿你俩是问。剩余的钱,你俩分了吧!”

“这可是你三爷爷特意交待的啊,当个事儿办!”七姐最后补充道。

四改接过钞票,和小鱼两人头顶着头,数着钱,兴奋异常。

七姐对汤四海说道:“四海兄弟,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就来家找我。”

转念一想,对四改说道:“四改,你以后没事就多往这里跑跑,看看你四爷爷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或者你三爷爷说——不,还是跟我说吧!听到了没?”

“知道了,七奶奶,我做事,你就放心吧!”四改乐呵呵地回复道。

“行,那我走了,四海兄弟!”

言罢,摇着扇子,翩然而去。

四改和小鱼将汤四海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巡视一遍,想起缺什么生活必需品,小鱼便用手机记录下来。

七奶奶说了,是三爷爷特意交待的,他们不敢疏忽。

当天他们俩将缺少的东西都买了来,装了足足四个大蛇皮袋子。

烟酒茶都不在话下,甚至还专门为小馒头买了两个饭盆,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用来喝水。

在征得汤四海的同意后,他们俩还合力在院子的东南角用砖头垒起来一个宽敞的狗窝,从草棚里抱了一堆陈年的茅草垫在狗窝里。

他俩与汤四海说话也是彬彬有礼,礼敬有加,爷爷长、爷爷短的,叫得汤四海晕头转向、五迷三道、如在云端、恍恍惚惚的。

俩人忙活了半天,仔细检查了一遍,又跟汤四海反复确认并不缺少什么东西了的时候,才放下心来离开。

汤四海只觉得如在梦中。

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他自己现在正真真切切地坐在院子里,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吹着清爽的夜风,抽着烟,喝着酒,吃着七姐让小鱼送过来的饭菜。

小馒头似乎不是很舒服,也可能是中午吃得太多,暴饮暴食了,也可能是怀孕期间的正常反应,懒洋洋地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新建的狗窝里,不时向汤四海展示它那双绿色的眼睛。

酒足饭饱以后,他本想躺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可是当他看见干净整洁的床铺,隐隐似乎能闻到一股幽香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他思考片刻,最后来到院子中央,熟练地躺下,仰面朝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空深邃,夏风温柔。

不知不觉间,已然悠悠睡去。

……

第二天一早,汤四海是被吵醒的!

哼哼唧唧——

哼哼唧唧——

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顺藤摸瓜,循声找去,却发现:

小馒头生孩子了!

生了九只,四公五母,各不相同。

其中五只颇为类似,一看就是家狗子,中华田园犬。

剩余四只,与这五只差别极大,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个父亲生的:

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一只通体金黄,没有一根杂毛,耳朵却比其他小狗长而且宽,绵软无力地耷拉在脑门上;

一只黑白相间,鼻子和嘴明显比其他小狗要长;

一只四条腿与其他八只明显短了半截,还打着弯儿,面目似乎也要更清秀一些。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汤四海抽着烟,沉吟一番,自言自语道:“小馒头啊小馒头,你这私生活着实是有点混乱啊!”

从小馒头生下来的孩子们而判断,小馒头至少与五只不同品种的公狗完成了交配。

只是不知道它是自愿地还是被迫地。

大概率是被迫吧!

作为一只流浪狗,它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吗?

还不是任狗凌辱!

就像自己一样。

九只小奶狗,闭着眼睛,嗷嗷叫着,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争夺奶头。

它们还没睁开眼,只是本着从众心理,往往是三四个小奶狗竞相争夺同一个奶头,而有些闲置的奶头却无狗问津。

汤四海便手动帮他们分配,一狗一只,都有奶吃。

有的小奶狗一直贪婪地吸吮着下面一排的奶头,吃饱了就睡,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其他小奶狗们粗暴地踩踏着、重重地挤压着。

汤四海担心再压出个好歹来,小狗变死狗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也会适时地调整它们的上下位置,或者帮着小馒头翻个身。

他必须时刻确保每只小狗的安全。

没有时间的人和没有耐心的人,都干不好这件事,而汤四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他全神贯注地做着小奶狗们的护工,过于投入,以致七姐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发觉。

七姐见汤四海撅着屁股、跪倒在狗窝门口,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伸进狗窝里不知道在捯饬着什么,样子颇为滑稽,便好奇地问道:

“四海,你在干嘛呢?”

小奶狗们的呻吟声过于嘈杂,七姐连续喊了三遍,汤四海都没有听到。

七姐只好伸手推了推他的肋部,才把汤四海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汤四海仍是跪在地上,本能地转头望向七姐,却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裙底,一条精致的浅蓝色内/裤和两条修长乳白的玉腿立时映入眼帘。

来不及仔细欣赏,他立刻意识到这样不对。于是立马挣扎着站起身来,惶恐不安地说道:“七姐,你啥时候来的?”

七姐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见他神色慌张,脸涨得通红,便笑着说道:“我来检查一下那俩小子给你置办生活用品弄得怎么样了,看看还缺什么东西。你在干嘛呢?跪在这里干嘛?”

“小馒头生崽子了,我在帮着它们吃奶,又怕有小奶狗别被压死了。”

汤四海尴尬地说道。

七姐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朵花来!不可思议、惊喜、爱怜等等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全涌上脸庞。

汤四海心头一荡。

七姐闻言,轻轻地推开汤四海,撩着裙子,优雅地蹲了下来,探头看向狗窝里面。待要伸手去触摸小奶狗,却看见小馒头抬着头,满眼警觉,呲着牙、低吼着发出警告。

七姐心头一惊,没敢进一步试探,微笑着戏言道:“小馒头,我昨天中午白喂了你这么多鸡胸肉和火腿肠了啊!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小家伙儿!”

小馒头好像听懂了什么似的,耳朵立刻顺从地贴在脑后,眯着眼睛,舔着鼻子,甩着尾巴,摇头晃脑,以示友好。

七姐见状,壮起胆子来,轻轻抚摸着小馒头的小脑袋瓜。

汤四海站在七姐身旁,眼神竟又不小心扫到了七姐胸口,一道深深的沟壑,隔开着两只跳脱的柔软的大白兔。

汤四海一阵慌乱,赶忙后退了几步,站得远了一些。

七姐在他眼中,如同仙女一样,神圣不可侵犯,更不可亵渎。

七姐依然没有察觉到汤四海的异常举动,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一群小奶狗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奶狗们,眼睛里满是温柔和怜爱。

汤四海远远地站着,忐忑地望着她的侧影,她的双眸柔情似火,她的鼻尖玲珑剔透,她的嘴唇娇嫩欲滴,她的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她的倩影仿佛放射着万丈金光,照进他每一寸孤独而阴暗的心田。

她明明已经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婆婆,在他眼中,却俨然变成了天真无邪、白璧无瑕的美少女。

心跳加速,热血上涌,喷薄欲出。

卧槽,不好,是心动的感觉!

汤四海不敢多看她一眼,慌不择路地走到压水井旁边,奋力地压上来一抔清凉的井水,寥寥草草地洗了两把脸。

这才强行使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被自己身体和情感的变化惊呆了!

自己明明已经是70多岁的糟老头子了,已经是行将就木的邋遢老朽了,怎么一见到七姐就会莫名其妙地涌起奇怪的感觉呢?

就在前几天,刘景容还曾赤条条地投怀送抱、搔首弄姿、不遗余力地挑逗他,他都能虚怀若谷、坐怀不乱、稳如泰山,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百毒不侵的架势。

自己明明很多年前就已经成不了事了,这是个他早已接受的残酷事实,为什么见到七姐之后,自己就如同枯木逢春、春风吹又生一样了呢?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直是为老不尊!七姐可是自己的恩人呀!

汤四海,你是怎么了?

他兀自沉浸在汹涌的情感漩涡之中,兀自深陷于自我批判的万丈深渊之中,不可解脱,无法自拔,却听见七姐清脆婉转的声音传到耳边:

“祥云嫂,你快来你三大爷后山的小屋。小馒头生下了一窝小奶狗,你快过来帮忙给照看一下!”

“你经验丰富!”

……

祥云嫂五十来岁,精瘦,黝黑,嗓门儿很高。

她风风火火地来到汤四海家,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狗窝给拆了。

“狗窝怎么搭在这里?暴露在大太阳底下!大热天的也不用狗窝,四面不透气,闷得要死。”

她走到柳树底下,用脚尖划了一个圈,如同一支圆规:

“在这儿扎个篱笆小院儿即可,只要不让小狗子们乱跑就行。”

她在院子里四处寻摸,找到几根竹竿,“噼里啪啦”地掰成十来段,沿着她刚才划的圆圈的痕迹,将一段一段的竹竿用力插到黄土地上,拍了拍手,问道:

“七姑,家里有渔网吗?”

“没有。”

“那我回家取去,我们家就渔网多。”

话音未落,早跨上自行车骑远了。

不多时,她带着一团渔网回来,还带了一张褐色的硬纸板。

她用渔网绕着那些竹竿缠了几圈,又将硬纸板扣在上面,遮挡住阳光,心满意足地说道:“这样简易的狗窝就行啊,四面透风,阳光也晒不到,窝里也比较清爽,不呼气,不犯潮,最有利于狗宝宝们成长。”

汤四海暗暗赞叹她的专业。

“你看,懂行的人来了,就是不一样。”七姐称赞道。

“嗨,养了一辈子狗了,我家金毛都养到第五代了!这点事儿再不懂那还得了!”祥云嫂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是?”

她见汤四海眼生,好奇地问道。

汤四海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只听七姐抢着回复道:“你喊大爷就行,你三大爷的老伙计。”

“哦哦,大爷!”祥云嫂笑着喊道:“是您养的狗呀!嘿,你看多好,一窝生了九,我从来没见过一次生这么多的!”

汤四海客气地笑了笑,没说话。

“咱们把狗宝宝们挪过来吧!”祥云嫂提议道。

汤四海便走上前去,按住小馒头,七姐和祥云嫂趁机小心翼翼地帮小奶狗们挪着窝。

“我晚上熬一锅鲤鱼汤送来,狗妈妈喝鱼汤有助于下奶。一下子要奶九个孩子,她的奶水不一定足够。”

“行啊,小奶狗们太小,你这段时间多往这边走动走动,帮着照看照看”,七姐笑道:“开销啥的,你自己记下,回头统一找我,我给你报销!”

“嗨,七姑,看你说的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狗宝宝们也是鲜活的生命,咱这也算在做行善积德的事”,祥云嫂笑着说道:“家里的鱼最近也不太好卖,不值什么钱!”

七姐闻言,关心地问道:“鱼不好卖吗?”

“上周不是清了一个鱼塘吗?好几年没清了,货挺多,卖得不太好。”祥云嫂笑着说道,分明带着一丝苦涩,“老李他爷俩儿今天一大早又开车拉去小沛的批发市场碰碰运气了。”

“小沛?咋去这么远的地方呀?”七姐关切地问道。

“彭城的几个大型的批发市场都去过了,我们想着去附近几个下县的市场碰碰运气。”

七姐表情凝重,说道:“早也没听你们说呀!”

随即掏出手机,略作思考,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赵,我等会儿发给你一个电话,你晚点儿联系一下。这边有渔获滞销了,你帮着解决一部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对着手机一顿操作。

完事后,对祥云嫂说道:

“我刚才把你的电话发给了大润发淮海地区的采购总监,叫赵刚。他晚点会跟你联系,你们谈谈。”

祥云嫂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合十,在胸前不知所措地搓着,笑着说道:“七姑,总给您添麻烦……”

“嗨,多大点事呀!说什么客气话”,七姐不以为意地说道:“先看看他能给你们解决多少吧,还消化不完的,你及时跟我说。”

“行,知道了,七姑!”

祥云嫂双手作揖,感激地说道。

七姐又打了一个电话:

“老三,四海兄弟家的小狗生了九只小崽子,你快来看看呀,超级可爱!”

不多时,便见丁老三戴着草帽,叼着烟袋,穿着白背心、大裤衩,耷拉着拖鞋,悠闲自得地慢慢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壮汉,光着膀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子。

“老弟,听说家里有喜事啊!”

丁老三人还未进家,便爽朗地高声喊道。

汤四海赶紧走出院子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嘿嘿,这算什么喜事,生了几只小狗子而已。”

“可别这么说,这也算添丁了啊!新生命呢!”丁老三笑着说道。

祥云嫂老老实实地站在七姐的身后,跟着七姐慢慢走出院子,迎上丁老三,规规矩矩地喊道:“三大爷,您来啦!”

“哦,你也在这儿啊”,丁老三笑着回复道。

“我给喊过来帮忙的,我和四海兄弟手忙脚乱地怕照顾不好”,七姐笑着说道。

“这倒也是,她两口子,养啥活啥,是把好手。”

丁老三心情大好,向祥云嫂慈爱地投去肯定的目光。

祥云嫂听到丁老三的夸赞,五十多岁的人了,竟也开心地羞红了脸,面露忸怩之色。

“祥云,你这段时间多帮忙照看着点,你四海大爷一个糟老头子,也干不了这个活儿。”丁老三微笑着说道。

祥云嫂闻言,赶紧表态道:“三大爷,七姑早交待过我了,您就放心吧!”

丁老三朝着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拉着汤四海的手,说道:“老弟,我给你搬了一箱酒,留你消遣的时候喝。嗨,昨天中午是我近几年喝得最多的一回了,早晨都没起来床!我先养养肚皮,改天再与你一较高下,哈哈……”

汤四海还没来得及感谢,便见那个壮汉将怀里的一箱国窖1573搬进了汤四海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地放在了墙角。

“你这也太客气了,我何德何能?……”

丁老三打断了汤四海的话,笑着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再说客气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呀!婆婆妈妈地,像什么样子!咱得给年轻人做个表率嘛。”

说着便拉着汤四海的手,一起走到柳树底下的狗窝旁。

“嘿,这是生了几只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嘿,这个小家伙儿别看个头不大,肚子不小呀,怪能生哩!”丁老三兴致勃勃地说道:“木头,你去买几个项圈,给小狗子们戴上,买九个不一样的,好区分。”

身后的壮汉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院子。

“哎,最近怎么没见六子爷俩儿呀?”丁老三饶有兴致地问道。

“三大爷,六子他爷俩儿天天往批发市场跑,卖鱼”,祥云嫂毕恭毕敬地说道:“刚才七姑还操心我们家鱼的销路,帮忙联系了一个大买家呢!”

“哦哦,好!老塘子清了是吧,前两天六子送来的鱼昨天中午吃了,味道不错,还得是有年头的鱼好吃,没有淤泥味儿。”

“您老人家吃得好,是我们小辈儿的福气。我回去挑几条最好的,再给您送去!”祥云嫂虔诚地说道。

“嘿,那倒不必!上次送的应该还没吃完吧?”

七姐赶忙回答道:“嗯嗯,还有两条呢!”转头跟祥云嫂说道:“不用送,等吃完我找你讨去!哈哈”

说话间,丁老三早蹲了下来,伸手慈爱地抚摸着小馒头的额头。

小馒头温柔地贴了上去,轻轻舔了舔丁老三的手指,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

几人正在逗着狗崽子们玩,四改手里提着三只塑料袋,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来。

扬起了一撮尘土。

四改见长辈们都在,登时立住,规规矩矩地喊道:

“三爷爷,七奶奶,四爷爷,云姑姑!”

丁老三摘下草帽,左右挥动,驱赶着尘土。

待尘土散去,丁老三板着脸说道:“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地,像什么样子!”

四改闻言,尴尬地低下头,噤若寒蝉。

“手里提着的是什么东西呀?”丁老三站了起来,严肃地问道。

“回三爷爷的话,是给四爷爷买的早饭”,四改轻声轻气地回答道。

“哦?”丁老三歪着头看着七姐。

“我可没有交待他这个”,七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是吗?”丁老三望着四改,继续问道:“谁让你给四爷爷买的早餐呀?”

四改略一思考,随即回复道:“没人特意安排,不过……”

“不过什么?”

“昨天七奶奶给了我和小鱼一笔钱,说是您特意交待,要给四爷爷准备齐了生活必需品。我们昨天是买了一些,早晨我突然想起来,四爷爷家里还没法做饭,也没有能吃的东西。所以就买了早饭带过来,计划着上午再去买一些厨房用品和菜。”

四改忐忑地如实相告,同时眼睛滴溜滴溜地看着七姐。

她见七奶奶笑容可掬,一脸欣慰的表情,心下稍安。

说话间,只见小鱼也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他看见四位长辈微笑着看着四改,同时四改规规矩矩地站着,局促不安地样子。

暗暗心惊。

他如履薄冰地走上前来:

“三爷爷,七奶奶,四爷爷,云姑姑!”

丁老三见他手里也提着两三只塑料袋,便问道:“哦?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呀?”

小鱼微笑着回复道:“回三爷爷的话,是三个大肉包子和一杯胡辣汤。”

“哦?没吃早饭吗?”

“回三爷爷的话,我吃过了,这是给四爷爷买的。”

“哦?哈哈……”丁老三爽朗地大笑起来。

四改和小鱼不禁扭过头,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四改给你四爷爷买的什么早饭呀?”丁老三追问道。

“回三爷爷的话,是两个肉夹馍和一杯豆浆”,四改响亮地回复道。

“哦?哈哈……”丁老三悠扬的笑声再次响起。

“四改,昨天给你们的钱够用吗?”七姐走上前来,将四改和小鱼手里的早饭都接了过来,递给祥云嫂,交待道:“去,放到屋里桌子上。”

祥云嫂赶忙双手接过。

“七奶奶,够用,还没花完呢,还剩九百六十三块四毛钱”,说着,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钱包,拉开拉链,递到七姐面前。

四改转头看了一眼小鱼,小鱼立刻会意,从胸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也递到七姐跟前,说道:“七奶奶,请看,我们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每一笔都记在了这张纸上。”

七姐将钱包推还给四改,却接过小鱼手里的纸条,仔细看了一遍,便转手递给了丁老三。

丁老三接过纸条,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这字是谁写的啊?”

小鱼闻言,脸庞立刻涨得通红,尴尬地回复道:

“回三爷爷的话,是我记的。”

“这写的什么字啊!跟狗爬的一样,不成样子!”丁老三佯怒道。

小鱼两腿并拢,低着头,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你有毛病吧?吓唬孩子做什么?”七姐将纸条从丁老三的手里抢过,愠怒道。

她走到小鱼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哈”。

“你不要插嘴……早就跟你们说过,要好好练字,不管有没有文化,一定要把字写得工整了。字就是你们的脸面。”

“是,三爷爷!”四改和小鱼齐声回复道。

“你们昨天怎么没把这剩下的钱分了呀?我不是说过,剩下的钱,你们俩看着分掉吗?”七姐柔声问道。

“这是专款,要专用。四爷爷缺的生活用品,我们半个下午肯定不可能买齐备了。所以我们俩商量着今天上午来四爷爷家再看看还缺什么。所以,还没敢分。”

四改轻声回复道。

汤四海闻言,上去拉住他两人的手,感动地说道:“买的东西已经够多够全啦!还能想着给我买早饭,这叫我该说什么好呢!两个好孩子,真实诚!都是好样的。三哥,你……”

他用哀求的眼光看向丁老三,似乎想叫他消消气。

只见丁老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草帽扇着风,走上起来,先后摸了摸四改和小鱼的脑袋,说道:“好!都是好孩子!既听话、懂事,做事又光明磊落,是两条男子汉,大丈夫!”

转头对七姐继续说道:“他七奶奶,给他俩和木头,每人包一个红包,以示鼓励!”

四改和小鱼闻言大喜,赶忙鞠躬不迭,高声喊道:“谢谢三爷爷!”

“嗯嗯,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是我老丁家的好子孙!”丁老三欣慰地赞许道。

“去!把桌椅搬到柳树下,我和你们四爷爷一起吃点。拆一瓶酒!”丁老三兴味盎然地说道。

四改和小鱼闻言,立刻小跑着进了屋,搬起了桌椅。

“你早晨不是吃过饭了吗?大清早的喝什么酒!四改,别拿酒!”七姐疑惑地问道,同时高声命令道。

“你做的那些我早就吃腻了,来来回回就那几样。我已经忘了上次吃大肉包子和肉夹馍是什么时候了。”丁老三坏笑着说道。

“呵,吃腻了你可以不吃呀!谁也没硬逼着你吃!医生让你清淡饮食!死老头子!”

七姐佯怒着说道,一把夺过丁老三手里的草帽,自顾自地扇起风来。

祥云嫂见状,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嗯嗯,这大肉包子配胡辣汤简直绝了!太好吃了!老弟弟,我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呀!”丁老三大口嚼着大肉包子,边由衷地说道。

汤四海闻言,颇为尴尬,笑道:“老哥哥,你说我何德何能,你们竟然都这么对我,好得破了天了!你说我一个老乞丐……”

“哎~”丁老三打断了汤四海的话,笑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再也别提。你以后就踏踏实实地住下,早晚儿陪我喝个酒、泡个澡,就很好啦!”

“这……”汤四海欲言又止,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实在是想不通丁老三为何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啥也没做,只不过是向他打听村名,顺水推舟地答应他跟着他回家蹭顿饭,仅此而已。

难道是因为开始的那声“老哥哥”?

或者是因为自己陪他喝酒把他喝开心了?

有钱人真怪!

他正在心底苦思冥想,突然听见丁老三说道:

“七姐,四海兄弟这么大年纪了,这样一个人生活可不行。得找个人专门烧个水、做个饭的,照顾照顾。”

七姐闻言,略一思忖,随即回复道:“我看铁头娘最合适,心细得很,做得一手好菜,我等会儿找她商量商量去。”

……

铁头娘跟在七姐的身后,来到汤四海家里的时候,他正在慢悠悠地往水桶里压着水。

铁头娘立刻小跑着过来,轻轻地将汤四海挤到一边儿,抢过井把,微笑着说道:“四大爷,俺来!”

汤四海一惊,非同小可!

这就是七姐找来专门照顾他的?

保姆?护工?

七姐微笑着走上前来,说道:“四哥,这是铁头娘,以后就由她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啊?这……

汤四海惊呆了!丁老三随口说的一句话,她竟然真给他安排上了!

而且还这么快,半上午都不到!

汤四海走上前去,皱着眉头推辞道:“七姐,这真的不用啊!我一个老乞丐——”

“哎~”七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说道:“四哥,老三早晨可是说了啊,过去的事,谁也别提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过得怎样,咱都不要再说了。”

汤四海闻言,只好为难地说道:“我一个人过惯了,我能行。不用这么麻烦。”

“嗨,等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老三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可别再推辞了啊,别让我难做”,七姐微笑着劝阻道,语气中自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向铁头娘交待道:“铁头娘,别忘了我交待你的事情。我可是当面在你三大爷面前保举的你,你可别拉胯呀!”

铁头娘痛快地应和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七婶儿!”

“行,我还有事,我先回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言罢,翩然而去。

汤四海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

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像做梦一样!

难道自己是走了狗屎运吗?

电影里恐怕也不敢这么演吧!

梦幻一般的生活,反而让他心里没底。

他甚至还来不及深入体味这种不真实感,早又看见祥云嫂骑着电动三轮车直勾勾地往自己家里驶来。

“四大爷!”

离老远,祥云嫂便风风火火地喊道。

电动三轮车在门前停下。

祥云嫂从车厢里卸下一堆茅草、半口袋东西和两条大鲤鱼。

鱼尾通红。

待她抱着茅草走进院子里来,突然见到铁头娘正在压水井边奋力地压着水,便乐呵呵地问候道:“二嫂子,你来啦!这么快!七姑姑的办事效率确实高,不得不服啊!”

铁头娘吃了一惊,笑着回复道:“云妹子,你咋知道俺要过来呀?”

祥云嫂将茅草放到她新建的狗窝旁边,笑着回复道:“我咋不知道?上午七姑姑跟三大爷说让你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七姑姑旁边呢!”

她说着转身又走到门外,吃力地背起那半口袋东西,同时抓起穿着两条鲤鱼鳃部的一根草绳,艰难地向院内走去。

气喘吁吁。

汤四海见状,立即快步上前,想要帮忙。

祥云嫂却立即后撤两步,微笑着说道:“四大爷,可不敢让您动手。”

铁头娘却早已来到祥云嫂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那两条大鲤鱼,走在她的身后,托着那半口袋东西。

“这口袋里是啥呀?云妹子”,铁头娘好奇地问道。

“狗粮!”祥云嫂将那半口袋狗粮重重地放在狗窝旁边,伸直了腰身,捋了捋头发,笑道:“给小馒头吃!它刚生了崽子,得吃点好的,养足奶水。”

铁头娘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

“对了,中午你就别做饭了。我灶台上炖着鱼呢,炖好以后我给端过来,让四大爷尝尝鲜。”祥云嫂对铁头娘说道。

“不用啊,我昨天中午在老三家一起吃过了”,汤四海推辞道。

“四大爷,我的手艺肯定不如七姑姑的好。不过,味道可能也不太一样,您再尝尝!”祥云嫂微笑着说道。

汤四海无奈,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你这不给拿来两条鱼吗?俺自己做就行。”铁头娘推辞道。

“你孝敬四大爷的时间和机会多了去了,也让我孝敬一回”,祥云嫂微笑着说道。

铁头娘一口将那根草绳咬断了,将两条大鲤鱼松进刚压上来的一大盆井水里。

那两条大鲤鱼立时“扑通扑通”打着水、游动起来,溅了铁头娘一脸、一身的水。

祥云嫂大笑着走近前来,说道:“你看,这两条鱼欢腾得很呢!”

她轻轻拽了一下铁头娘的袖口,给她使了个眼色。

铁头娘会意,便跟着祥云嫂一起来到了院子门口。

汤四海都看在眼里,估摸着两人有啥秘密的事情要说,识趣地进了屋子。

“你的运气真好!二嫂子”,祥云嫂噘着嘴儿跟铁头娘说道。

羡慕的情绪一览无遗。

“是啊,俺也觉得是,俺的命真好!亏得七婶儿能想到俺。”

“今天早晨,三大爷说,得找个人专门照顾四大爷的衣食起居。七姑姑立刻就想到了你,当着三大爷的面儿说你最合适,夸你心细还做得一手好菜,还说要找你‘商量商量’。我的老天爷,七姑姑可是用的‘商量’这个词,不得了!”

铁头娘受宠若惊的样子,满脸感激,说道:“七婶儿总是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真是活菩萨!”

“可不是嘛!早晨,我在她面前随口说了一句鱼不好卖,人家立马就给大润发超市的一个负责大淮海区域采购的老总打了电话,直接要求他帮着我们解决一部分,直接就把我的电话发给了人家。这不,我刚回到家,那个老总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有多少要多少,明天凌晨人家派车来上门取货!关键价格也比市场价高五毛!”

“啊?竟然有这样的事?七婶儿也太好了吧!”

“可不是嘛,她和三大爷就是咱们的活菩萨!但愿他们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吧!”祥云嫂发自肺腑地说道。

“对了,这位四大爷是三大爷的什么亲戚呀?七婶儿千叮咛万嘱咐要俺照顾好他呢。”铁头娘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不过,我看三大爷和七姑姑跟他特别亲近,七姑姑喊他四哥,三大爷早晨还跟他一起吃包子呢,有说有笑的,感情好得很。你可得用心照看好!”

“这还用你说”,铁头娘正色说道:“七婶儿安排的事,俺能不全心全意地干好嘛!”

“说得对。对了,七姑姑有说给你发多少工资吗?”祥云嫂好奇地问道。

“她没说。她给了俺一万块钱,说四大爷家里缺什么直接买”,铁头娘说道:“给俺工资,俺也不能要呀!俺家铁头和钢蛋,从高中起上学花的所有钱都是三大爷和七婶儿给的,俩小子大学一毕业又都给安排了体面的工作。铁头他爹去年出了车祸,医药费也全是三大爷和七婶儿出的,还帮俺们请了律师打赢了官司,赔偿的钱全都留给了俺们。你说,人家对俺家恩重如山,俺能要七婶儿给的工资吗?”

“是啊!不能要!对了,你可别忘了,要好好记账,每一笔开销都要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字要写得工整点。”祥云嫂友善地提醒道。

“这俺知道,谁不知道三大爷和七婶儿的习惯呢!”

“嗯嗯,唉!只能怪我家六子脑壳儿笨,上学不行。”

“六子现在自己当老板,也很好啊!”铁头娘鼓励道。

“还不是三大爷跟七姑姑的恩情。唉!算了,不说了。我家里灶台上还炖着鱼呢,我得回去看看,别干锅了。回头再聊吧!走了!”

祥云嫂开动着电动三轮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不知不觉间,陆正刚要回去开会,便与汤四海暂别,约定改日再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