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舟并没有陷入甜甜的梦乡。
无论是在睡着前,还是睡着后,都有个画面一直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血液飞溅,男人发出彻骨的哀嚎,当然还有喷火器发出的哐当重响。
而他,
在笑。
一种自己难以意识到的笑容。
甚至于,在他挥动喷火器用力向下砸去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消失了般,在庄舟的一方狭小天地之中,只存在两个人——一个是杀人的人,一个是被杀的人。
或许他没有杀人,
但在从那车子的包围圈中逃离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一股莫名的悸动在他心底泛起,令他涌起一股想要发出大笑的冲动。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凶手杀完人之后,总要回到现场去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庄舟觉得,自己的心理和这是差不多的,心里总有一种直冲天灵盖的爽感在涌动着。
不过,
庄舟自我安慰,
他干的是好事,不像那些bt凶手祸害社会呢。
但在这么劝说自己的时候,那与之前的癫狂情绪截然相反的心理又出现了。那是恐惧,不是对死亡或者是对鲜血的恐惧,而更像是……害怕自己的恶行被揭露,极端的恐惧之情迫使让他仓皇逃离,失魂落魄狼狈十足。
夜半,庄舟辗转反侧,画面久久不曾停歇地在眼前播放。他看得到自己的笑,笑得张狂恣意,笑得肆无忌惮。
割裂。
脑海里面被这个字眼所充斥,铺天盖地。
哪怕是在睡梦之中,庄舟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痛苦,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笑容大张,像是双重的人格在争相夺取对身体的掌控权,当几度折腾下来,他好不容易再度入眠时,一个画面却又突兀地浮现眼前。
视野是模模糊糊的,像是透过一面磨砂玻璃般,什么都看不真切。
庄舟竭力眯起双眼,也只能看见前方有一个晃动的人影。
他发觉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坐在了张椅子上,周围是完全的封闭,狭隘的空间内,只给他留下了摆放椅子的余地,他很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磨砂玻璃对面的身影也随之扭动。
“你是……谁?”
庄舟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双唇像是被胶水黏住,无论如何努力也张不开。
不知来自何处的光照亮眼前,磨砂玻璃后的人影也渐渐清晰,却像是古早的录影带放出的画面一般,模模糊糊地像是打上了马赛克,只能看见隐约的体型和轮廓。
当庄舟竭力想要去看的时候,那身影却忽而消失了。
而当他收回目光打算放弃努力,那身影却再度浮现出来。
就在他面前。
彼此间仅隔一片玻璃。
庄舟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打在面前的磨砂玻璃上,浮出一片薄薄的水雾。
于是,视野中的人影又变得重新模糊,然而庄舟心中又起了个念头,一个相当离谱却完全可能在噩梦中出现的念头。
然而这里又不是噩梦。
他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民,在党的教育和指导下茁壮成长,伴随着红旗的飘扬,从来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唯物主义战士,为什么会突然在现实中碰到这种事情呢?
庄舟没有想到,甚至连念头都没有在脑海中长出茬儿来。
只有自己愈加粗重的呼吸,更加沉甸甸地响起,
在密闭之中,回荡,回荡。
那个酷似庄舟的身影,在庄舟死死的注视下,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