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觉得,自己创造的人物,还是不应该脱离自己的掌控。
但面前这个人,除了幼时背景和名字与自己塑造的形象相符外,已完全凭借自我意识成长为另一个人。
所以,他的路,或许并非回望水岭,也非统一天下,甚至可能只是像自己一样,下山开个铺子,过平淡生活。
毕竟,自己可以选择过别的生活,宴如尘为何不能?难道只因他是主角吗?
关山羽被宴如尘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原本准备的一大堆说辞,在面对他时竟变得支支吾吾。
看着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如今已十四岁的年纪,说明他又把那悲惨的童年经历了一遍,自己还怎么问出口。
但宴如尘并未等他细细思考,只是突然间,笑了一声。
关山羽猛地抬眼看他,但只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什么愠色,但是和关山羽目光对视片刻,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融入了夜色中,很快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关山羽的鼻头一下子就酸了。
人在直面自己的感情时,便是这个世界上最迟钝笨拙的人。
他知道应该上前去拉住他,告诉他自己其实很想念他,不怪他利用自己,毕竟自己受的这些苦和他比,根本不算什么。
但就是因为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说不出口。
遭遇的伤痛不在一个天平上,他没资格去和宴如尘说,算了都结束了,回来吧。
因为他也无法确认,宴如尘到底怎么想的。
对,他方才应该问问,宴如尘怎么想的。
要是想去自尽,想离他远远的开始新生活,当然都可以!
但...
关山羽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漆黑空荡的长街,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他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抱着头在长街上蹲了下来。
果然,自己这拖沓迟钝的性格,干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方才看到宴如尘第一眼,就应该立刻和他道歉,并告诉他,以后他想去哪儿都行。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他如今才十四,他能走多远。
想罢,关山羽立刻起身,打算追上去,谁知刚站起来,便觉得头顶生疼,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下巴。
猝不及防间,他摔倒地上,背篓里的香蕉洒了一地,他捂着头缓了一会儿,才抬头去看来人,谁知面前站着的,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捂着下巴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的宴如尘。
关山羽只是愣神片刻,立刻爬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宴如尘!你听我说,我想明白了,你要去哪里都行,不回望水岭也行,和我这辈子都不见面也行!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宴如尘下身被一股力量紧紧束缚,踉跄后退一步,勉强站稳后,低头看向紧紧抱住自己的人,轻声问道:“这辈子都不见?”
关山羽一愣,抬眼望向宴如尘,随即又迅速低下头,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对,不见也行。”
闻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黑夜中的沉静被推向了极致,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两人,也仿佛听不到对方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走吧。”
关山羽松开手,有些迟钝地问道:“去…去哪儿?”
宴如尘伸手将他扶起,目光并未停留在他身上,轻声说道:“回望水岭。”
“望...望水岭?”
关山羽有些恍惚地重复道。而宴如尘已经弯下腰,默默地捡起散落一地的香蕉,又接过关山羽背上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全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在即将离开时,轻声提醒:“走吧。”
仙缘村距离望水岭大约三四百里,但对于活了九辈子的宴如尘来说,这点距离不过是一个符咒的时间。
关山羽还想再和他说些什么,但宴如尘并未给他这个机会。符咒一画,通道一开,眼前便是望水岭。
两人到达时,关山羽还是没能搭上一句话,而宴如尘,也只是在路上沉默了吃了一根香蕉。
望水岭的日出比其他地方更早,两人到达时,已有弟子在清扫山梯。弟子们远远望见两人走来,刚想去阻拦,但认出其中一人是关山羽,便立刻打招呼道:“关二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小孩是谁啊?”
关山羽看了一眼身旁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宴如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解释。
两人一路上根本没有商量好说法,甚至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这个重生的宴如尘。
但是若是要不引起大家的恐慌,因为说的委婉点,比较好。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位是,你们宴老大的表弟...”
“我是宴如尘。”
卧槽。
关山羽猛地回头,宴如尘已经面无表情的回答完了。
那弟子瞧见宴如尘朝自己走近,盯着这个年纪不大浑身是伤的少年,愣愣的朝着关山羽问了一遍:“他方才说他是谁?”
关山羽一脸惊恐,没有回答。宴如尘面无表情的又说了一遍:“你明明听清了。荣明,难不成我多日未回来,你都不认得了?”
那个叫荣明的弟子闻言,瞳孔微睁,愣了好一会儿。
随后,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
接着,他张大了嘴,退后了几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家快来啊!!!出大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