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增援呢?我们的增援呢?”一个边地贵族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被自己在手下的士兵背上。
士兵答道:“没有增援,大人。几位爵士在您不省人事之后,就准备撤离了。”
这边地贵族看了看四周。
应该还是在西山的范围,但大家都走在小路上。
拄着树枝做的拐杖,举着火把,两三人一起艰难前行。
一个受伤甚重的士兵倒在地上,把旁边一个士兵也拖倒在地。
这边地贵族见状两脚着地,在搀扶下走过去。
“我认得你,”他看着倒地士兵脸上的伤疤,“你是我领地猎户的儿子。你的父亲多年来为我狩猎兔子、野猪和獐鹿,给我的城堡提供肉食。你可不能死在这里。”
“大人,”倒地士兵咽了口唾沫,“我没力气了,一点都没有。”
边地贵族接过一根充当拐杖的树枝:“真正没力气的人,连张嘴说话都不会。起来吧,我的领民。”
倒地士兵挣扎着爬起来,脸色惨白。
边地贵族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是个边地好汉。我们——”
他转向先前背着他的士兵:“我们要去哪里?”
“李诺·霍华德男爵的兵站,爵士,”一名全身盔甲破破烂烂的骑士说道,“我们没有能力回到大营,只能先去那里休整。”
边地贵族叹了一口气:“李诺,李诺,众神保佑你。”
“也许我们我根本不该让他走,”另一个边地贵族走过来,说道,“他尽力了,而且先前还立下大功。西山的溃败,与他毫无关系,都是那狗屎统帅的错。”
他看了看队伍中,分外安静的魔物们,那是李诺的特殊士兵。
这些地精只剩三分之一。
身板虽小,力气稍弱,但灵敏的反应和一手用短弓的技术,完全超过了普通的人类弓箭手。
“啊,那只地精,”他喊道,“你可还好?”
附近的一名地精武士,指了指自己的被血痂和污泥弄得乱七八糟的背部,呲呲尖叫两声。
它没有受到致命伤,普通的伤口很快就会恢复。
“我很庆幸,这些地精是我们的友军,”另一个边地贵族说道,“它们比阵地上冲上来的那些地精麻烦多了,实力也更强,简直是农夫出身的民兵,和正规卫队的区别。”
月亮在云底飘动。
西山的溃军们终于到达了兵站。
这里早有准备,不仅有营地该有的防御工事,不少地方还有旅行商队的守卫办法——依托板车、货物,就地取材,增强防御,而且方便壁虎断尾般快速撤退。
目前管事的是莎莉。
好多边地贵族的后勤部队为了偷懒,都挤在这里。
他们自然而然争夺起了话语权。
但一来,此地由李诺爵士先行建设,拥有管辖权;二来,这位他们眼中的女孩有股疯劲,不管他们这些叔叔辈爷爷辈的怎么说,女孩都寸步不让,并且敢于杀鸡儆猴。
“疯了,简直是疯了!”有个后勤官委屈地说道,“英勇的领主,却让一个未成年的女孩掌权。”
但女孩手下泾渭分明的两波人,居然全都为她而战,互相虽有矛盾,但敢于联合对他们动刀。
莎莉接待了这帮溃军。
虽然声音、身材和手段还显得稚嫩,但做得起码条理清晰——比那狗屎统帅好多了。
莎莉清点着各方贵族的势力,然后焦急地问道:“我的领主,李诺呢?”
“爵士带着你的父亲,还有两人,说要去行刺敌方首领,”一名边地贵族露出钦佩的神色,“我从没见过你父亲那么勇猛的骑士。”
莎莉拔出了自己的剑,从座椅上起身。
营寨小头目按住了她:“听男爵的,莎莉。男爵身份高贵,哪里会无端寻死?他们一定有办法。”
然后小头目转过身,面对众贵族,露出一丝匪气:“各位贵族,你们口中的‘骑士’,绰号‘男爵’,乃是伽马王室的成员,国王的顺位继承人之一,狮心家的赫尔曼王子。这位是王子的女儿,尊贵的小姐莎莉。”
一个边地贵族把嘴里的茶水喷了一地,其他边地贵族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诺从未说过这事,赫尔曼本人也只是充当一个强力的打手,从未展露过自己的身份。
这让在场的贵族们更加担心了。
莎莉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我说了几百遍了?别这么叫我。”
她看向外面的一轮皎月。
……
从皎月上收回视线,牙刃狼家的少主坐在大营主座上,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
“你说的是真的,李诺家的商人?”少主问道,“可我的传令兵,可不是这么说的。”
商人阿摩司圆滑地讽刺道:“想必是您的传令兵跑得脱了力,分不清西山头上挂着的,是太阳还是月亮。”
“一派胡言!”少主的一个亲卫站出来,“我们牙刃狼家的传令兵,怎会虚报战况?少主,先抽他两鞭,看看他还敢不敢说谎!”
“哎呦哎呦,好像已经有鞭子抽下来,抽得我昏过去了,”商人阿摩司揪着自己的小胡子,“我好像做梦梦到,有个传令兵,说自己的父亲是统帅大人的亲卫呢!真是胡言乱语的梦!”
“你!”那亲卫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少主一拍座位上的扶手,一群人立刻低下头。
很多人不服他,他知道。
纵然他战斗多年,但手下一直是说一不二的忠诚哨兵。
他第一次接手父亲手下的这群乌合之众,一下子让他难以适应。
似乎每个贵族和骑士,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连自己的亲卫和传令兵也会隐瞒真相。
不知道子爵父亲这么多年,是怎么容忍这群狗东西的。
“少主!”那亲卫说道,“您看,这胆大妄为的商人,居然满口胡言乱语——”
“闭嘴!”少主怒斥道。
亲卫立刻不再发言。
少主还记得,临走前,子爵父亲暗暗叮嘱他的话:“儿子,你要学会做一个元帅,而不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否则就算你自己每场仗都能打赢,也免不了全盘皆输”。
他原本根本理解不了这句话。
每场仗都能赢,战役怎么会输呢?
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不能把每个人,都认为是自己的哨兵。
“战报会说谎,战线可不会,”少主环顾这群人,而后下令,“哨兵一队,急行军,回来告诉我最新情报。大营,调动四百人,直接增援西山阵地。”
下面一个椅子上的贵族戏谑地说道:“少主,不需要等情报了吗?”
少主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叔叔,暗地里升起恨意。
就是这位“叔叔”好声好气,让他做错了事。
他心里默念,哨兵应当寡言少语……而且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