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营真正扎入冻硬泥土的时候,面包师傅还在口干舌燥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圣者教派的人全部慌了神,”他说道,“全慌了,比这段时间的大宵禁还慌。据说圣者下令不准讨论此事,但新上任的埋尸人,把消息告诉了伐木工大嘴巴,大嘴巴又告诉了一个熟识的河谷地老太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啦。”
“那些半精灵白袍人全都变了样,一个个再也没有之前的心慈手软,而是对于任何小错就施以严惩。大家都说,圣者要完了,教派要完蛋了,但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有些人说有五千,但跛足乔说至少有一万,更夸张的,连说到五万的都有。”
“我好不容易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可不想在战火中被吊死。于是我冒险混进了迪奥的队伍,顺便来找找赫尔——能在如此戒严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一定是对家的人。我说对了吗,赫尔?”
赫尔曼回应道:“我叫赫尔曼,面包师傅。”
他自嘲地说:“狮心家一个逃难的王子。”
面包师傅的舌头打了结:“我居然让一个王子为我背面粉?”
“面包师傅,”李诺问道,“你有没有数过,圣者教派动员了多少人?”
被绑在地上的半兽人迪奥发出虚弱的声音:“全部,李诺。就像我领导的这支,一部分半精灵,一部分教派信徒,再加上少部分被裹挟的送死者。
圣者教派让每个人无从选择:他们说,要么选一把武器上战场,要么跪下来让斩首刀切下头颅。”
李诺看着他:“你现在还觉得圣者教派是个好组织吗?”
半兽人低着头:“圣者……她也许是个好的半精灵,只是她的人都是目光短浅的废物。”
赫尔曼嘲讽道:“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能把修道院修成那样,就已经竭尽所能了。”
李诺忽然想到了半精灵贤者。
他的出现并非没有缘由。
也许正是半精灵贤者,把黑袍人“圣者”的地盘,从恐怖的利益集团转变为表面上光辉无比的避难所。
……
北山,最靠近北部修道院的一线战场。
一个哨兵正在高高的粗壮树枝上观察。
她如同其他的哨兵一样沉默寡言,但这只是表象。
她原本是小贵族家族的一员,整个家族靠祖父的贵族关系,活得还不错,至少比平民好。
母亲说她不像寻常女孩一样精于女工,反而成了个假小子摆弄兄弟们的刀剑,为此相当不满。
直到那一天,祖父抽了疯一般,竟想谋杀三王子以换取不明人士的大笔赏金——纵然锡兰三王子不学无术,热爱脂粉之地的姑娘们,还是王城澡堂侍女最有钱的恩客,但他毕竟是三王子,身上流着锡兰王室的血。
于是整个家族沾亲带故的,通通送入牢房,砍下成堆的人头。
母亲靠自己家族的关系,恳求哈兰德子爵:“她只是个小女孩!国王亲卫,哈兰德爵士!求求你,让她活下来。”
子爵给她一把匕首,让她在野地林子里杀掉三头饥肠辘辘的野狼。
“你若能做到,我就宣布你已经死了。但是你不再是贵族,而且没有自己的名字,只能叫自己‘哨兵’。”
她做到了,那年她十二岁,浑身是伤,几乎垂死。
她成了哨兵。
另一个哨兵爬上枝头:“有什么发现吗,妞儿?”
女哨兵一言不发。
这是在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太安静了。
也许冬天就是这么安静,但毕竟还差一段时间,才冷到再无动物活动呢。
“我们的人手太少了,”女哨兵仔细观察,“该叫首领增加一倍的人手。”
“我想也是,”男哨兵看向远处,“我们这些斥候,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同伴。妞儿,想过自己的退休生活吗?我跟子爵签的协议快到期了,你的呢?我们应该是同一批。”
我的也是,女哨兵心想,狗窝酒馆会给她安排一个好位置,毕竟女性的哨兵可是少之又少。
隐姓埋名,再过一个新生活,从前的一切一笔勾销。
她该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但她还是说道:“你的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