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刘婉娘没有离开,陪沈放说了一晚上的话。
沈放这才发现,这个看起来柔弱不堪,活在温室里的花瓶,原来气度宏远,眼光超然。
难怪她能写出“大好山河拱手让,换得蝼蚁且偷生”的佳句,而这恰恰是赵宋最令人诟病的可耻下场。
晨曦已现,远处银装素裹的太行山典型断崖如同戴了一顶金色的平定巾,熠熠生辉。
刘婉娘偎依在沈放身边,深情的看着沈放的脸庞。
“奴家期望托付的人眼中有天下,心怀黎明百姓的真英雄,而不是一个暴君。”
沈放回馈一个暖暖的拥抱,叹道:“我沈放是捡到宝了,以后我要是不问是非,失去理性时,你一定要告诫我。”
“那是当然了,”刘婉娘很享受这样温馨的两人空间,“你出征打仗时,不许这么拼命了,每次都凶险无比,哪有那么长久的好运气。”
“谁告诉你我不要命的?”
“你的好兄弟杨三多呀,他就在乏驴岭,见的机会多了。别看他一副死皮赖脸的无赖样,其实是个热心肠,有担当的汉子。”
“翠花嫂子也经常来客栈,与我说了许多你的事,我不知道的那些。”
沈放突然不怀好意的笑问:“翠花小嫂子是不是喊你‘弟妹’?”
刘婉娘没有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发现沈放一副看热闹的笑脸,俊俏的脸蛋瞬间红到了脖子上。
“你这无赖,趁便宜的痞子。”
“我可没趁挣你便宜,我将西军的财政大权都给了你爹,把黑石脂矿也给他管了,这个聘礼够重了吧?”
刘婉娘像一朵盛开的莲花,鲜艳夺目。
人的一生,特别是女人的一生,最引人注目的也只有这短暂的美好。
多少优秀的女人,鲜花绽放之后为家庭,为子女辛苦操劳,花期早早凋零。
“婉娘,我想起一事,怕只有你能妥善处理。”
“什么事?”
“你哥刘颂是不是在矿上管事?”
“对呀,颂哥哥是陶大娘的长子,一向是瞧不起奴家这种庶出的妹子。”
“许大娘没正式过门吗?”
刘婉娘见沈放提起自己的家事,叹息道:“我爹倒没什么,只是院君陶大娘嫌我娘出身不好,一直不许我爹给我娘名份。”
“我之所以知书晓理,能看清一些事,全是我娘教的。别看我娘出身不好,可早年也接触了些大宋雅士,那些士人也有许多对朝廷昏庸无道做派愤愤不平的,我娘接触的多了,自然也懂了些济世之道。”
刘婉娘的母亲许氏教坊艺伎出身,年轻时在汴京城也算是个花魁。
许氏虽然卖艺不卖身,可是头顶扣着那顶帽子,一生都休想摘下来。
沈放从未嫌弃过刘婉娘的身世,甚至他这副身体本尊干的事更为龌龊,有什么好嫌弃的?
沈放将张富贵所透露之事说了一遍,愤懑道:“若不是你爹对西军倾囊相助,我绝不容许将士们在战场流血牺牲,刘颂这样的蛀虫在后方吃人血馒头。就算不砍他刘颂的脑袋,也要将他绑起来游街示众。”
刘婉娘嫣然一笑:“你真这么做,其实也要可取的。可是,人之所以有贪欲,是他处在可贪的世界里。”
“所谓治标不治本,杀了一个刘颂,还有可能冒出另一个王颂、张颂。你杀得尽么?”
沈放想想是有道理。
“刘颂最怕他娘了,而陶大娘那里,我有办法对付。虽然我娘常教我不可出头得罪人,可奴家现在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井陉道来之不易的安定,哪怕是自家兄弟。”
刘婉娘又流露出一股子坚韧气,她要替沈放解决后顾之忧,让沈放安心的去指挥军队,专心御敌。
沈放颇有感触,笑道:“是翠花小嫂子教你的吧?”
“才不呢,翠花嫂子那是泼辣,奴家要颂哥哥知错就改。”
两人正在说着话,如月露出一颗脑袋在小楼门口。
“主子,如月打扰你们两口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