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只不过是少女的误会罢了,我用干涩得几乎无法转动的舌头,这样回复她道。
“…… 应该,没见过吧,不过……”
什么叫 “应该” 呀。明明心里很确定,却说出这种含糊不清的话,看来我的大脑似乎出现了相当严重的故障啊。
只是,年幼的少女可不会在意我那如同被搅拌机搅乱了的思绪,她一边蹦蹦跳跳地动着身体,一边天真无邪地继续说着话。
“哎,哥哥你的名字叫什么呀?”
“问别人名字的时候,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哦。对吧?”
脑海中闪过回忆的画面,和那时相似的话语脱口而出。
少女和小多惠既不是同一个人,也不可能共享记忆啊。对,确认了这不可能之后,我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真小气呀…… 我叫波拉里斯,10 岁了哦。这样行了吧?”
“—— 很棒哦,小姑娘。我叫天海恭一。”
明明如此,可少女的动作,甚至是她的表情,不知为何,却和我第一次见到的小多惠重叠在了一起。
也正因如此,我像是要去验证什么似的,说出了和那时一样的话。
不,或许更像是一种愿望吧。明明知道自己在不断堕落,变得越来越可悲,可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些话。
“恭一…… 好奇怪的名字呀。”
“恭一…… 好奇怪的名字呢。”
仿佛看到了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正看着我。
—— 小多惠?
我把冲到嗓子眼的声音用后槽牙狠狠咬住。眼前的人不是她,说到底只是叫波拉里斯的另一个女孩罢了。
“哼……!怎么能突然挑剔别人的名字呢……”
要明白啊。小多惠已经死了呀。从那以后的这么多年里,我一直在悔恨的海洋中挣扎,在怨恨中疲惫不堪,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放弃这个她已经无法生存的世界啊。用理智压制住内心吧。对着死者怀揣希望和愿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只是徒劳呢?
看到我那副像是强忍着泪水的表情,波拉里斯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给我看。
“这是对你刚才小气的回敬哦。生气了吗?”
“怎么会生气……”
这辈子我都没笑得像现在这么僵硬过吧,肯定是这样的。
她不是小多惠。可为什么波拉里斯会带着同样的笑容呢?为什么会有同样的举动呢?
想要压制住思绪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而来自内心的冲击却强烈得可怕。
好想发自内心地对她微笑啊。好想摸摸她的头发,抱抱她那纤细的身体啊。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呢?这次能不能代替那个没能活下去的她,兑现曾经的约定呢?
但一冒出这种极其自私的想法,我就一阵反胃。我到底是想从哪里获得没能兑现和她的约定的原谅啊。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小多惠啊。
我的思绪被心中那无法抹去、肆意蔓延的过去牵扯着,不断下沉。
不过,没过多久,我的思绪又被达马尔的声音拉了回来。
“自我介绍就先到这儿吧。我是达马尔,刚才也说过了,我是具骸骨。我们受一个搞不太懂的女人的委托,来找人…… 啊…… 算了,不绕圈子了。你是‘霍蒙克鲁斯’没错吧?”
达马尔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尽可能简洁地向一脸茫然的波拉里斯发问。
只是,他这番努力似乎没什么用啊。
“霍蒙克鲁斯……?我是波拉里斯呀?”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 就是,我是骸骨,这家伙是人类,那边那个是狗,旁边这个是猫,是这样的区别哦。在这基础上,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霍蒙克鲁斯’呀?”
“那个,霍蒙克鲁斯是什么呀?”
“怎么从这儿又开始问上了啊!!所谓的‘霍蒙克鲁斯’呢,就是,生物一般都是由父母生育出来的对吧?但这个不是,它是通过培养液之类的机械手段 ——”
就连脑子此刻不太灵光的我都能看出来,就达马尔这解释,她根本理解不了啊。
达马尔一边让自己的身体咔咔作响,甚至还配上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手势,虽然能看得出他很努力,但对波拉里斯来说,估计就跟在看异国的舞蹈一样吧。她看上去连眼神都已经完全游离了。
正如达马尔之前自称不适合当老师一样,他似乎非常不擅长把词语解释清楚。好不容易把所有解释都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可她的回答实在是太无情了。
“完全听不懂呀。”
“真巧呀。我也完全听不懂呢。”
“我也是呀。”
“啊!所以我才最讨厌小鬼了啊!还有你们这对笨蛋猫狗!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里难道都塞的是泡沫塑料吗!?…… 喂,修妮娅?难道你也 —— 啊,算了,不说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达马尔抱着头骨,做出一个夸张的抱头动作,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表情,于是把空洞的眼窝看向最有可能理解自己意思的修妮娅,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可修妮娅只是默默地、轻轻地摇了摇头,骸骨见状,沮丧地垂下了头,彻底放弃了。
不过,多亏了达马尔这场大乱套,我那混乱的思绪倒是冷静了下来,我慢慢地在波拉里斯面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费艾丽(音译)的人的名字呀?”
虽然感觉那也不太像是本名,不过除了知道我们要找的是 “霍蒙克鲁斯” 之外,也就只有这么个让人费解的名字这一条线索了。
然而,波拉里斯只是抿着嘴,嗯嗯地摇了摇头。
如果她不知道的话,那要判断她是不是 “霍蒙克鲁斯”,恐怕就只能去问费艾丽本人了,虽然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判断出波拉里斯和她是不是同族。
我有些失望地站起身来,就在这时,波拉里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了拉军装样式的袖子。
“啊,不过,不过呀,我听过和这个名字一样的‘项目’哦!之前照顾我的托德(音译)做过一个,嗯,叫‘妖精项目’的?”
虽然她估计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能把这些词记得这么清楚,还挺让人佩服的。
这虽然是一把非常细微、脆弱又渺小的钥匙,但好歹是和名字这个线索联系上了,这很重要。我原本已经有些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腰板也挺直了。
“妖精项目计划费艾丽…… 你说的是托德先生对吧?你知不知道他的房间在哪儿呀?”
“我知道呀,不过,大概不会让我们进去的吧?恭一你又不是这里的人呀,对吧?”
“就算是强行,也得让他让我们进去呀。而且呀,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哦。”
我的话让波拉里斯惊讶地瞪大了那双蓝色的大眼睛。
“啊!?为什么呀!?”
“详细情况咱们边走边说吧。你能给我们带个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