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把话都说得这么直白呀!!什么嘛,我又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就、已经够单纯的了吧…… 爱做梦的小姑娘还是收敛点儿吧。”
“你要是再乱说,我可就用佩剑招呼你了啊。”
愤怒可不只是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样的东西哦。有时候,那种像冰一样冰冷的愤怒反而更可怕呢。
我看到她那蜂蜜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自己人却又意想不到的杀气,吓得我赶紧闭上了嘴。在弗里德里希(音译)那次骚乱中,我知道要是斩首的话,凭借把头盖骨从脊椎上分离这种 “绝技” 还能逃过一劫,可要是被人把剑捅到嘴里,那可就躲都没处躲了,所以说实话,我可不想去试试啊。
所以我赶紧收起了开玩笑的样子,尽可能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 我有个忠告,就一条。”
“什么呀,这么郑重其事的。”
一阵短暂的寂静。
这是维持这个团体所绝对不能让步,不,是绝不能妥协的部分,我克服了那种害怕被人把佩剑捅进喉咙的恐惧,静静地开了口。
“不管是贵族也好,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别指望着靠那家伙来获得自由,那只会让人笑话。要是你打算站到和他一样的位置上,那首先你得自己走到恭一身边去试试看啊。”
“我、我才没指望他呢!到现在为止,我也都是靠自己 ——”
看来是被我说到点子上了呀。玛奥莉涅慌忙地整个身子转向我这边,头发都被甩乱了,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
不过,我无情地晃了晃没有体温的头盖骨,把她的声音压了下去。
“你能和他相遇,不过是奇迹般的偶然叠加罢了。当然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我不否认,可要是你真心喜欢他,坚持说不是出于算计的话,那你要舍弃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要是你想着和恭一私奔,就能让国家、让贵族都闭嘴的话,那你肯定迟早会后悔的呀。”
“哪、哪有这种事……”
“恭一确实挺温柔的,在我看来,他也是个不错的家伙,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脆弱得很,要是没人支撑着,感觉随时都会崩溃的。就他那样自己都站不稳的人,你觉得你能做到这些吗?”
在我看来,天海恭一这个男人,是个强弱极端并存的不稳定存在。就身体方面来说,毕竟他以前是特种部队的,强得惊人,可他的心到现在还被过去束缚着,一直在动摇呢。要是再让他背负更多的精神负担,那说不定一切就都毁了呀。
我觉得自己都快操碎心了,可麻烦归麻烦,除了他也没别人能当我的搭档了呀。结果倒好,现在担心都超过了嫉妒,都到了不得不说这些话的地步了,真是让人来气。
“别哭丧着脸呀。可能这话听起来有点刻薄,但这真的只是忠告而已呀。这是为了你、为了他,也是为了玉匣号上所有人的未来啊。”
让女人哭的地方,那应该是在床上,而且那眼泪也得是因为感受到幸福才流的呀。
我在还有肉身的时候发过的这样的誓言,大概和我现在这副身躯一样,变得空洞无物了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角色当得可真够倒霉的,我点燃香烟,借着那小小的光亮,看到玛奥莉涅像是要藏起泪眼似的,背过了身去。
“明明长着一副恶魔似的模样…… 却挺喜欢他的呢,那个人的事儿。”
这个贵族,怎么说起话来还带着这种鼻音啊,真让人受不了。
我好不容易借着抽烟装出点潇洒的样子,结果被这浑身泛起的鸡皮疙瘩弄得受不了,忍不住挠起了身子。
我是绝对不想承认的,不过,大概还是被我说中了吧。我头一回觉得,穿着动力装甲都这么让人烦躁呢。
“啊 ——!!别闹了别闹了,真恶心!!确实,那家伙是个不错的搭档,但不是那种关系呀!我可是喜欢胸大的女人的!懂不懂啊!?我觉得那些腻歪人的家伙都该消失才好呢!!”
我哐哐地晃动着铠甲,大喊大叫起来,玛奥莉涅瞥了一眼我这奇怪的 “表演”,含着泪 “咯咯咯” 地笑了起来。
“那、那你还挺善于观察的嘛,感觉。”
“啊啊!没错啊,你这臭丫头!就算那家伙是个腐朽迟钝、没出息的混蛋,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搭档呀!我还想着你们要是能亲近点儿,说不定以后一切都会顺利起来呢,我自己说着都起鸡皮疙瘩了!”
我之前还宣称自己能说出比恭一还肉麻的台词呢,结果现在自己就是这副德行。
看到自己像个小丑似的样子,好在玛奥莉涅止住了眼泪,不过这和我后背蹿起的恶寒可太不相称了。
所以我故意说道 “看招!”,然后摘下金属手套,把咔咔颤抖的白骨手伸向她。
当然了,玛奥莉涅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已经不会再害怕我这样了。
“你浑身上下都没有皮肤呀,真是的。不过,你的忠告我收下了哦。”
她用拳头轻轻碰了碰我的骨头手掌,然后朝着虚空吐出一口烟,一脸遗憾的样子。
她盯着那渐渐散去的紫色烟雾看了一会儿,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转身往回走,在伸手去拉玉匣号的舱门时,却又突然停住了。
“虽说都说恭一很温柔,不过你其实也挺好的呀,骷髅先生。”
“咯咯咯!我这恶魔可没那么多算计呀!我只是觉得,不管过去怎样,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我也就是这么想的罢了。”
对于她这出人意料的评价,我一边拍手一边笑着回应。
所谓的温柔,不过是有着另一面的幻想罢了。至少,我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可即便如此,背对着我、晃动着那乌黑亮丽长发的玛奥莉涅,不知为何,看上去像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 谢谢你呀。”
她的声音被关闭舱门的声音盖住,有点听不太清。
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头盖骨上的耳孔却神奇地听清了这话,我嘴里叼着那难抽的香烟,吐出一口烟来。
—— 女人这种生物,可真是狡猾啊。也可能只是男人太傻了吧。
牺牲了一根香烟,换来的是贵族千金的泪眼和感谢。可即便如此,这却让我心里涌起了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类似伤感的情绪,我也只能无奈地抬头看向昏暗的天花板了。
“—— 没想到我这副骨头架子,也能迎来所谓的人生之春啊。”
这句大概没人能听见的嘟囔,被混凝土墙壁吸了进去,渐渐消散了。
少女们那些靠抗争或许就能实现的恋情,对我这副只剩骨头的身躯来说,是太过美好的东西了。我一边看着那永远不会迎来春天的惨白的手,一边踩灭了那灼烧着地面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