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一个编辑大姐端着一个搪瓷杯走了过来,“你那個稿子选题不错,写得也好,嘿,这个叫程野的小子还真有点东西。那些话是他说的吗?还是你润色的。”
石彤惭愧道:“王老师,我可没能力给人家润色。做了这行我才知道,有些人妙语连珠的本事真是天生的,一些我们苦思冥想都想不到的句子人家张口就来。”
“正常,没点本事也不能被北大选中,有些人就是早慧,现在聪明孩子确实越来越多了。”对方说道,“你这篇稿子我一眼就看中了,是我向主编推荐登在头条的,就是为了和那个姓杨的教书匠打打擂台。”
“姓杨的?哪个姓杨的?”石彤一时没想起来,“哦,您说杨鑫华教授?”
“可不是他吗?”王姐一提他就一脸不痛快,“以前我还在《博览群书》上班儿的时候,没少被他找不痛快,仗着自己会写文章,一天天地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人年轻人写两篇文章,瞧他说话那个难听哦。我就看不顺眼。”
“正好这年轻人也有脾性,说话也不客气,哈哈,对我胃口。”王姐笑着喝了一大口茶,不小心呛着,不停地往外呸着茶叶。
刚开始石彤还没想到这一茬,对方这么一提醒,石彤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那篇报道里,程野明显对某些评论家说话不太客气,甚至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了。
不太关注文学评论的读者可能察觉不到,但是行业内的人,以及杨鑫华教授本人,看到这篇文章,肯定会多想。
石彤顿时有些担心:“那这篇报道登出后,杨教授不会生气吧?毕竟《光明日报》和《博览群书》同属一家……”
王姐道:“他生气让他生去呗,又不是新闻出版署的领导,管他高不高兴。还分不清大小王了……我们搞媒体的,本来就是要兼容并包,各种观点都要有,允许他骂人还不让人回嘴了?”
王姐叨咕着走开了。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良乡校区。
一名送报员将今天的报纸放进教职工宿舍楼的报箱,然后蹬着自行车离开了,没一会儿,一个带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将今天的报纸拿走。
杨鑫华是社会科学院大学的一位中文系教授,也是一位文学评论家,发表过一些著作,不久前还专门在文学评论类杂志上发表了抨击文化界力捧年轻偶像的浮夸现象,讨论度颇高,也有不少刊物打电话来要求进行转载。
杨鑫华有些得意,看来自己找到一个好选题。
文学评论其实是个不好干的活儿,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难免有所顾忌。而且稍微有点影响力的作家,都和他一样加入了作协,花花轿子众人抬,哪怕写的东西的确差劲,也不好言辞激烈。
而程野、韩寒这种,在他眼里算是最好捏的柿子了。
本来在行业内就没什么人脉基础,还这么年轻,晚辈被长辈说几句不是应该的么?就算以后真成气候,想加入作协,在圈子里混下去,碰到他也得客客气气地说一声“杨教授,您指教得对”。
杨鑫华拿着报纸来到办公室,屁股往椅子上一坐,下意识往后面一趟,拧开茶杯,开始看起了今天的《光明日报》。
看一会儿后,杨鑫华直接翻到了教科文内容的版面上,忽然眉头一皱。
他看到了石彤采访程野的那篇报道。
他一行行地看下去,边看边在心里对程野做出点评:哼,油嘴滑舌。
直到看到程野反击文评家的那几句话,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文学这东西从来就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玩意儿。”
“只要你会说话,你就有进行文学创作的本钱,只要你会骂街,你就是个作家。”
“有些搞文学评论的人很有意思,他们几乎不会创作,但是偏偏摆出一副可以指导他人创作的姿态,这不是很吊诡吗?”
“一个人只有理论,从不实践的话,基本可以断定此人是个草包。”
杨鑫华看得勃然大怒。
无论是电影,还是文学,评论家和创作者一直以来都是一种相爱相杀的关系。
评论家一方面会对创作者颐指气使,把他们的东西批驳得一文不值,但同时也得面对一个尴尬的事实:那就是评论家都是事后诸葛亮,他们在创作方面的专业性经不起考验。
关键他们还不是站在一个普通读者和观众的角度上进行评价,而是高高在上的以专业人士的身份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