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立冬。
雨水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户,寒气从缝隙里灌进来,走廊里有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校门口停满了家长的私家车,雨幕中有个男生撑着伞艰难前行,狂风吹坏了伞骨,连带他整个人都摔倒在地,溅起水花。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那一定是描绘末日降临的灾难片。
喇叭声,喊话声,摇晃的镜头,拥挤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打来的车灯,数不清的黑色雨衣……
电影需要叙述视角,于是闪电划开铅色的乌云,镜头随之上移,女孩站在教室窗前,男孩卖力地挥舞着黑板擦。
“立冬晴,一冬晴;立冬雨,一冬雨。”女孩自言自语,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一片朦胧的白雾。
果然,冬天就是冷风夹杂着细雨的味道,像是鼻腔里忽然被人塞进一把冰碴子。
“谁知道冬天也会有台风。”然而讲台上的男孩回应了她,“你带伞了吗?”
“带了,可是没用。”
苏过回头,放下黑板擦,换了一块抹布,正好看见玻璃上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是沈溺画的。
水汽渐渐消失,线条也跟着隐去,等它们散尽了,女孩就重新呵气,涂画,如此往复。
他们今晚大概是回不去了,这种天气出租车公交车都会停运。
“妈,今晚我留在学校,冰箱里有粥和煮鸡蛋,记得热一下。”沈溺发了一条短信。
冬天昼短,加上下雨,窗外天黑的宛若深夜,教室里的灯都开着,亮得刺眼。
“我以前不信邪,下雨天蒙着雨披骑车回家,结果路上连眼睛都睁不开。”擦完黑板,苏过尝试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很快他就停下了,因为这并不好笑。
淋雨的第二天他就感冒了,躺在出租屋里无人照看,早晨勉强打起精神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请假,然后睡了一整天,饿到胃痛,那种感觉直到现在都记得。
他不擅长找话题,并且畏惧雨天。
“我明白的。”沈溺放弃了玻璃上的线条,翻开一本杂志,内容是一篇励志散文。
“人生是五颜六色的,生活是五彩缤纷的。”她小声读着,眉毛微微蹙起,湿冷的天气让手臂上的旧伤又痛起来了。
写的真好,放在应试作文里应该会被老师用红笔标上波浪线吧。
“但这怎么可能呢?”疼痛令沈溺无心阅读,左臂晃晃悠悠地垂在桌下,“五味杂陈才是真的。”
过去她常用未来安慰自己,如今止疼药失效了,她累了,积累已久的疲倦涌现出来,好像连心脏都跳不动了。
苏过回到座位上,空旷的教室里,苍白的灯光下,身边坐着一位娇弱的女孩,她卸去了身上坚硬的外壳,美的同时却又遥不可及,仿佛指尖一碰就会消失,是只能存活在记忆中的人。
他想沉默,沈溺说的话是对的,五味杂陈才是真的,可耳边的另一个声音不停地怂恿他,让他反驳。
头晕,苏过扶着脑袋,他一整天没进食,低血糖症状出现,眼前发黑,额头渗出汗水,他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橘子硬糖,含在嘴里。
书包里还有半袋糖果。
“酸、苦、甘、辛、咸,就算是五味杂陈,不也有甜的时候么。”苏过将剩余的硬糖撒在桌面上,拨了一半分给旁边的女孩,“阴影还能和阳光并存呢。”
他咬碎嘴里的硬糖,咽下,嘴唇有了血色。
“甜?我记得猴面包果是酸的,加上糖或蜂蜜才能做成果汁。”沈溺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的话。
“那就加糖。”苏过又拆开一包糖果,“放学路上那个有猫的书店你还有印象吗?每次有客人光顾的时候,它都会跑过去,竖起尾巴弓着身子蹭客人的腿,喵喵地叫着让人摸它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