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晚不想告诉他,因为她最是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已是等死了,若让他沾手,平添他的痛苦。
“阿佑,对不起。我真的努力活着了,所有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可是无济于事。既是必死结局,我不忍你再经历一次无能为力。”
元佑看着她不知如何回答,她那么平静地看待自己的死亡,全然不顾对旁人的残忍,可他能怎么办,开口责怪她吗?
他心乱如麻,留下一句我去端药
“阿佑”,她还想宽慰他,但是现在这副身体已逼近极限,实在有些困难再起身去追。
谢毓晚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元佑在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可顾念的旧人,她这些年让他经营药铺,让他跟着燕昀去看看别的世界,就是希望她走以后,他不会太孤独。
却不料阴差阳错让他经历了两次无能为力之苦,只是她没有时间了,还有小三子,还有江宁和燕世安,这些人能给他的余生带来慰藉。
不知是盛夏炎热之气还未退却还是她如今身体回光返照适应不了这温暖的内室,躺在床上燥热不已,她提了提精神,温声言道 :“赵洵,这屋中好闷,外面月色好不好,我想去玉清小筑纳凉。”
“好。”
深夜的盛京晚来寂静,月光倾泻而下,光影交错处传来秋蝉的声音,丝丝凉风吹拂过来让她感觉惬意不已。
自从哥哥出事后,她似乎总是有很多事,即使在扶幽山上,她也很少沉浸地感受过这些自然的快乐。
想来她唯一能静下来感受这些的时候,就是失忆之后跟元佑流落在外,经常四处借宿在荒山寺庙之时,那是她这一生极少的心无挂碍、自由自在的时光。
“我跟元佑游荡在外的时候寄宿在一个尼庵之时,也跟他一起赏过这样的月色,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太有情趣,还被他嘲笑了。”
“那一年你是不是很开心。”,他想着她无忧无虑仰望星空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
“是,心无挂碍的开心,不过身体差,命挂在阎王爷手上,又没银子,也挺难过的。”
那一年应该很困苦,可她说起来好像很轻松一般,或许她心里一直愿意那般。
赵洵想起他第一次在九溪山洞见到她的落魄样子,就知道她应该吃了很多苦。不过那双眼睛的澄澈与当年初遇时一模一样,想必她也是真的开心。
“现在事情已结束,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他做了多年的梦,和她闲云野鹤般流浪。
她是真的想去过几日悠闲日子,北境的大漠孤烟,江南水乡的悠扬婉转,可再一转念想起现在自己的身子,眼中星光暗淡下去。
“赵洵,我没时间了,我要回家了!”
她要回家,去见她的亲人故友,于这世上永无归期。
她一生所求不过想要一个温馨的家,清贫也行,和乐即可,可命运一生折磨与她,总是让她看见又失去,一步步摧毁她。
而他是命运的帮凶,她在他眼前像是在慢慢消散,他心中填满恐惧,像九岁时一样无能为力,这些年他好像做了很多,可与当年似乎毫无差别。
他想逃避却在此时直面她对自己命运的预言,与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前路,他心中的冷静克制崩塌殆尽,悲戚与恐惧填满他的心,瘫坐在她面前,“晚晚,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你告诉我。”
“晚晚,对不起,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为什么我的人生所有美好时光都如镜花水月,转瞬便支离破碎,我什么都握不住……”
他悲戚而绝望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他们之间的那根线在断,而他做什么都挽回不了。
她早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已经了无牵挂了,所以没未感觉有多大的痛苦,“没用的,你不必再劳心了。”
可此时看着眼前悲切的人,心中起了波澜,迟疑了一会,用尽力气拥住他,安抚这个跟她一样备受命运嘲弄的人。
“赵洵,我真的很恨你,但是在这命运尽头,却也真真实实感受到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赵洵,你在能爱我的日子都很认真,我真真切切地感受你的爱意。如果我真的只是你在淮溪所遇的江湖医女,我们……”
携手并进也好,红袖添香也罢,他们一定会有许多好时光,可他们不是。
在人生尽头,坐在这里,面对这个对她人生意义复杂的人,一切都是过往,唯有两个被命运嘲弄的可怜人。。
“赵洵,你曾答应我会护佑好南楚活下来的人,你要让这世间更多人能好好存活下去,不能食言。”
在生命的最后,她面对自己的赤裸枯竭的心,那里依旧生长着一抹春色,她决定不再计较,就让他代表所有过去的人好好度过这世上的安宁的日子。
他的脸隐在黑暗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恐惧不已地想留住她却深感无力,他所拥有的权势、财富,现在都是多么苍白无力,唯有一双手可以紧紧地环住她,还能感受她的存在,可也似乎难长久,心和怀中人却好像一点点消逝。。
她已无力回应他的挽留,多一点儿时光都没有了,呼吸也似乎难以为继,那些爱着的面容越来越清醒,似乎她伸手就能够到。
她这一生将近,这一刻她希望他保重,“赵洵,护佑好我们流血流泪所得的一切,好好活着,赵修尹~,好好保重,赵……”
抚摸他的背的手越来越慢,渐渐停下,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他肩上,渐渐失去控制压向了他。
他的心停了一刻,似乎明显地知道了她的离去,“晚晚……,”
痛苦的呼唤响彻整座王府,凝固在空气中,是非对错,或爱或恨,再无人应答于他,唯有微风吹拂,却难抚慰他心中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