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医者,这是我的本分。但是不妨碍你可以继续绑我。”
袁贺秋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固执,“我只是想让你离开我这里,你不应该来这里。”
他是个沉寂在过去的人,往日风光不可追,心中郁郁,早已不适合在这世上活下去了,但他不喜欢她也如此。
谢毓晚沉默了半响,依旧像从前那样看着他,“三哥哥,我来这里时,你的人奉命拦我,赵承甫的人奉命杀我。成安给我的铁甲卫死了十人,我到达祁川时只有十二人还活着,我被刺三剑,被人从马上挑落摔断手臂。”
明明是钻心的痛楚,此时她说起来那般平静,将自己摔断的那只手臂给他看,“你看,现在都还隐隐会痛。”
袁贺秋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心头有些酸楚,“傻姑娘,那为何还要执拗前来。”
谢毓晚却不在意,回握住他的手笑得云淡风轻,“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们都不想让我来,连我自己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来,可三哥哥,兄长年少时习武希望镇守一方平安,后来全身被废时选择了入朝廷,你应当明白那时的南楚是什么样的朝廷,他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他说命运赐给他富贵、权势,便是要他替它去庇护那些一无所有之人。”
他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天数已尽,内疑外患的朝廷,他还是要去。
“兄长一生倾尽了想要给南楚一位贤明君主、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求得便是南楚百姓能平安活着,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他对我俩的希望亦如此。”
他心中有震惊,谢子愚对他们的期望以前是明白的,可是像现在这样走太久了,确实有些模糊了。
每当提起兄长,袁贺秋总是沉默过多,谢毓晚不确定他是否会听进去,但是现在也唯有趁热打铁,“三哥哥,我为城中百姓而来,为西南道安宁而来,但更为哥哥心中希望的那个你而来,他绝不愿看到你为心中一念,将这些将士、无辜百姓,送入我们都曾经历过离愁和痛苦之中。
你的将士中大多人也曾是南楚国子弟,跟我们一样的南楚子民。”
每每看到她,他总能想起那些仿佛上一世的郢都生活,这一刻他竟真的生了些怜悯之心。
“可他死了,他们都死了。只留我活着”,他喃喃自语,因为那些都死了,都没了,所以他才不甘心。
“但他们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一切就在你我眼前。”
“而我,只剩你了,三哥哥。”,她笑意盈盈地亲近着他,带笑带悲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这乱世之中,他们也唯有彼此了。
“我知道你抱了同归于尽之心,我不敢辜负兄长,我绝不会离开祁川城,你将我扔出去,我就自刎在城下,你不跟我走,我愿意先一步去兄长面前等你。”
他们之间总是心意相通,谢毓晚这是要提前让他不要选择这样扔下她。
谢毓晚知晓他心中在动摇,便不愿让他继续伤神,从腰间取下一支短笛在他眼前晃了晃,“龙骨笛,我在云城闲逛的时候,在一个酒馆客人手上买的。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这个,送你,贺你生辰。”
生辰,以前有父母庇护的时候他总想着,如今时过境迁,也唯有眼前这个女子还记得了。
“你得请我吃顿好的,那人狮子大开口,花了我十两呢,都是我行医一笔笔挣的。”,他给她金银够买几车,可她就是还要他还一顿席宴。
他摩挲着手里的短笛,他明白这是真心也是引诱,让他心软的计谋,可他太久没得到了,不忍也不敢戳破。
他以前最是喜欢收集这些风雅玩物,他细细摸着,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时他躲到云城,她惯爱助人,也就惯惹祸,给她兜了不少底,可他说过的东西她又都记得,偶尔得了一物就来他面前献殷勤,实则呢,他自己花钱买东西还搭她一顿饭。
那时他们背后都有可依靠之人,出生富贵,不知人间疾苦,现在却物是人非、千疮百孔,恍如隔世之梦。
袁贺秋在走神,谢毓晚却已经闻到了院里飘过来的糊味,一拍脑袋跑了出去。
刚回他身边时那个郁郁寡欢的女子似乎从她身上被抽离,她还是像谢祁面前的那个小妹,起码是要让他那样觉得;他明明笑着,却始终泛着一丝苦涩。
院外的丫头还在碎碎念着她煎糊的药,明明吵闹,他却觉得心安,应该能做个好梦,待这一梦醒来,一切是该有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