瑥羽抄完一个段落,搁下毛笔,轻轻转动手腕,舒缓长时间握笔的酸涩。
抬起脸来,是熬了一夜仍旧清润的面庞,前日里哭肿的眼睛已经不肿了。只是眼底隐隐还透着一丝疲惫。
“我叫你拿的药膏,你带了吗?”
“带了。”
“给我。”
远儿把袖子里的药瓶掏出来,递过去,小声嘀咕,
“郎君,您就告诉我实话,是不是殿下怪罪您什么事了?您这头一天刚哭肿了眼,第二天又被打伤了脸,夜里还被罚来抄佛经。这也太狠了。”
远儿不忍,语气有些埋怨。
瑥羽打开药瓶正涂着,“说过了,脸是我自己打的。”
“那还不是公主罚你你自己打?”
“不是,是我自己非要打的,在这里可不许乱说话。”瑥羽眼睛朝四周一瞥,意有所指。
远儿顿时明白了郎君的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心里实在是替郎君委屈,凑到郎君耳边上,压低声音急切地说话。
“要不咱还是走吧,郎君,您自立门户去,我们不在这待着了,您受了多少委屈啊!”
瑥羽起身去铜盆旁净手,心里想着远儿并不知道公主为他报仇一事,也不知道公主为他所做过的其他事,看着他身体不虞,肯定是有怨言的。
他擦完手,从容去了屏风后的用饭处,待落了座,让远儿也坐下。
“殿下已经允我出府,还会帮我自立门户,是她主动提的,我并未求。”
“真的?”远儿惊喜的绷直了身子听下文,忽而又皱眉,“那您为什么还受罚?”
瑥羽一双眼眸深邃如潭,鼻梁高挺,嘴唇微抿了一下,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温润中有几分清冷的感觉。
他缓缓开口,“这是我与公主之间的情趣,你不懂。”
远儿才不管什么情趣,他焦急,“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出府?去哪里落脚?我回去整理东西。”
“我不准备出府自立门户。”
“啊?!”远儿大叫了声,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又捂了嘴,露出一条缝,“为什么呀?这是多难得机会啊!自立门户就可以科考了!”
“若是出了府,我就是平头百姓,哪有机会攀上永朝公主这样的天仙。”瑥羽提了筷子,准备吃饭。
远儿顿时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您原来可不是这样的人,郎君!您糊涂!怎么……怎么就用‘攀上’这等言辞了呢?您可是读圣贤书的君子。”
瑥羽轻轻一笑,“让面首重立门户,这是闻所未闻的事,难度极大。就冲这一点,能看得出公主待我是非比寻常的,她待我好,我也不想离开她。”
远儿深知郎君在公主一事上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于是想了个大饼劝说他,
“郎君,您可以参加科考,没准考个状元探花什么的,圣上都可以点名给您和公主指婚了,比现在可风光着呢。”
瑥羽让远儿凑近了,小声说,“我不会科考的。我已经弄清楚了,江南瑥家把我送给太子殿下,原本是听信谣言,太子殿下喜爱少年,想让我当他的娈宠。若是家里知道我有这等际遇……”
“既能当娈宠巴结上贵人,又能摇身一变身份继续科考,若是一朝中的,在朝中还有了贵人当后台。”
瑥羽冷笑,“这等好事,若是让瑥老爷知道了,瑥家的子弟们,未来堪忧,不期努力,只想着走捷径。”
“瑥氏祖上出过官员,如今落没,全是因为上进不足,我不想给瑥姥爷留什么得逞的念想。”
“人不能贪心,我有幸遇到公主相知,已经是很大的福分,只想守着她,不想贪图别的。”
“我将此事说来你听,是让你知道,公主待我很好,不要担忧。”
远儿是一万个可惜说不出口,苦涩,“玉章学府人才济济,您月课考上考了甲等。就为了瑥家的子弟不烂,您……您何必为了那帮人想那么长远,那帮人谁来帮您了吗?”
瑥羽目光悠远,声音低沉,“都是让家族里供养着的儿女,除了受宠的那几个,其他的兄弟姊妹,谁能自由自在说了算?莫怪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