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任谁看到有个人站在床头死死盯着自己,都不可能不害怕。
换作其他人早就喊出声了。方渡只是心神震了一下,立刻让自己平定下来。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可能保持呼吸平稳,并观察床边的阴差。
他很高大,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款式有点类似官员的朝服,但衣摆和袖口有破损。
粗实的铁链缠绕在他的手臂和肩膀,像一条灵活的蟒蛇,正在缓缓游动,不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哗啦声。他一手攥住铁链的一端,另一手握住的是一把弯刀,用来收割人的灵魂。
他的面容被一张符纸盖住。符纸上面写着“禁”字,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颈有很多陈年旧伤,深红色的疤痕,像纹身一样。
方渡不知道这个阴差为什么要徘徊在他的床头不走。
……难道他这怎么活都活不完的人生终于要到头了?
然而,眼前的阴差和过去方渡见过的都不一样。没错,因为有个黄泉当差的老朋友,方渡没少见这些存在。只是他过去见到的阴差,和人间的普通差使没什么区别。唯独脸色白点、舌头长点、眼睛鼓点……剩下的几乎和正常人无差。
而且因为他们是吃公家饭的,都很守规矩。眼前的这位,就很不一样了。
这也是为什么方渡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这个阴差,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理智,不受任何规矩约束,做出什么行为来都有可能。
方渡无声和他“对视”着,一只手缓缓压到后背和床榻之间,悄无声息地召唤出他的木手杖。
时间流逝得像绷紧的线,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就从中间断掉,出现无法挽回的局面。
方渡死死地盯着对方,渐渐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那阴差忽而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弯刀,方渡的眼睛睁大,几乎在瞬间就要掏出武器对抗!
然而,对方的弯刀却没有伤害他,只是在虚空中划了一记,就又收回了。
紧接着,锁链声响得更明显了。方渡看它慢慢走去了耿实秋那边,同样的,在他床头站了很长时间,这次却没有挥刀。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阴差终于从耿实秋身边离开,从他身侧经过,缓慢挪动到门口,无声地在月光中消失了。
当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方渡陡然卸力,他感到浑身发冷。
但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情况,先去耿实秋的床边。
“实秋,你有没有事?”
方渡掀开床帐,一愣,床榻上空空如也。
“……实秋?”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耿实秋被带走了!
方渡当机立断,转身就要冲到屋外去。应该还没走远。
但是,当他推开门时,他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耿宅还是那个耿宅,周围的布景摆设都没有变。
可他没有看见一个人。
平时都有守夜的仆人在门口打瞌睡,还有端水送药的丫鬟,可这些人现在,半个都瞧不见。
院子里冷寂凄清,夜晚像死去一样。方渡抬头,看见天空中高悬着一轮血月。
这里不是人间。
这里是黄泉。
……
石万将兄妹二人送回渡已堂,并嘱咐店里的人照顾好他们。
“别看渡已堂外表像个普通的店,里面的门道深着呢,当初我和方渡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布置这里。”
他说得信誓旦旦,让两个小孩安心待着。
兄妹俩对于渡已堂的安全程度不怀疑,他们只是担心方渡,还有决定重新回到耿宅的石万。
“石掌柜,太危险了。”
木祈抓着石万的手臂,很纠结。他一面觉得方渡一人留在耿宅,需要援兵,一面又觉得石掌柜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